柳五儿听那张友士说自己才是“月派”的正经首脑,一吓,便晕了过去。
“月派”是什么,她心里也大概有数。为啥那张友士说“月派”见不得光?张友士话里说得明白,“如果老千岁登上皇位”,那摆明了就是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一败涂地了,所以老千岁才坏了事儿,所以才有柳五儿偶尔会梦见的那一场大火,所以那巨厅的正中,才会多那么多的灵位……
而厅中那些人,看上去不乏三教九流,不少人穿着打扮也极为普通,看上去只是寻常贩夫走卒。但是在这有如白昼的巨厅之内,柳五儿却看得清楚,其中不少人,神情中都不自觉地流露着贵族世家才有的骄傲。这种骄傲是与生俱来的,不会因时间岁月的磨砺而改变。这种骄傲,即便被生活的重压压迫,也不会轻易就减少一丝一毫。
可见,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犯事儿的时候,应该打击面不小,所牵连的世家贵族、王孙子弟众多。这些人因为想要翻盘,所以才成立了“月派”。这个月派,既不是蛋黄派,也不能吃,但是却志向不小,估计想要为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翻案。
柳五儿也不清楚义忠亲王老千岁这一案是怎么回事——红楼原著上没说么。但是想那黑压压一片灵位,再想想柳五儿曾经见到过的那惨遭火焚的庭院,不用想,当年老千岁一家定然遭遇极惨。可是,义忠亲王老千岁全家人都死绝了,翻案对于老千岁一家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柳五儿立马就想明白了,什么公主郡主,王爷遗孤,什么真正的首脑,这些都不是,她不过是月派想借来扯起的一面大旗而已。如今月派的那些人,有他们自己的政治理想、抱负、和野心,而自己,摆明了就是这些人手中想要利用的一枚棋子。
想到这里,柳五儿自然义无反顾地一晕,这种时候,唯有逃避才是上上策。而她的身体竟然也极其配合,就这般晕了过去。
只是,晕过去并不能解决问题。即使是晕过去,柳五儿也是小脸惨白,眉头越拧越紧——
“祖父,祖父,你不要若云了啊!”柳五儿在梦中,见到她那位国学教授祖父的身影渐渐地模糊,渐渐地远去,相对的,那记忆深处峨冠博带,始终表情端肃严正的王爷祖父面孔,却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两位祖父,似乎是合二为一,但真实却是,其中一位,取代了另一位。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原主本尊的记忆要代替她本来的记忆了么?
“我不是柳五儿,我是梅若云啊!”柳五儿听见自己本来的那个灵魂,惊慌失措地挣扎着。
“对,你不是柳五儿……你不是……你只是你自己……”一个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在她耳边答道。
在此刻,柳五儿却真正觉出恐惧起来,高声叫道:“可是,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是啊,她究竟是谁?
自从那跛足道士蛮不讲理地带入了这个世界,她便懵懵懂懂地一个人走着,跌跌撞撞,见招拆招,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她不是青埂峰下无材补天的顽石,也不是那万丈红尘之中,沉溺于温柔乡里的美玉。她只是一缕路过的灵魂,却看不清自我,迷失了方向,更回不去从前,以至于在此彷徨痛哭。
“若云——”那个声音温柔地在她耳边轻唤着,却让她渐渐地宁定下来。
梦中又显出那对凤眸,柳五儿像是溺了水的人看见了救命稻草,奋力地朝那对凤眸游去——
什么内心处最真最深切的渴望,什么梦境,什么命数,统统都见鬼去吧,她只是想要有个人,能够引她走这团迷雾,帮她甩脱心底里的恐慌,只要有这么个人,能够牵住她的手就好。
可是,那对凤眸之间却腾起了一团火焰,如同当年那场大火。
凤眸在烟火之间渐渐地消失远去,柳五儿一下子急了起来,她奋力起身,一伸手,想要留住那对凤眸,却不想,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
“别怕,别怕,我在——”那个声音回答道,“我一直都在——”
柳五儿眼中滚落下泪珠来,她最怕的,是从此往后,都只得她一个人走在这条孤寂的路上。人生那么长,路那么远,一年有三百六十日,每日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又可以分出无数个瞬间来,如果每个瞬间,她都是孤独的,那么这个世界,有多么可怕啊!
“我都在——”声音沙哑却温柔,隐隐地像是承诺。
柳五儿慢启秋波,果然见到那对凤眸在自己面前。这是第几次了,她第几次对上这对眸子?只是她却从来没有这样真切地见过,这对眸子里透露的情绪。
关切、忧急、怜惜……还有爱意,都透过这双眸子毫不掩饰地显现出来。
柳五儿问自己,愿意相信他么?
答案是肯定的,当然愿意。
柳五儿突然便不再害怕了,真的,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有这样一个人陪着。
她觉得她捡了个大便宜,就好像某天醉酒的时候面前正好出现了一个猪头。只是她待眼前的人,总算比对待当日那个猪头要更加温柔一些,在那个怀抱里,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将自己光洁明润的额头,凑到了卫若兰眼前。
卫若兰愣住了,一颗心却猛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理智似乎瞬间被挟裹一空,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轻轻地将——覆上柳五儿的额头。
柳五儿自然觉得出额头上凉印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