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显然也是被大太太的话触动了心头痛处,一直蓄在眼眶中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只是她默默抹泪后,却是苦笑道:“老大媳妇,不是我这个老婆子不懂你的意思,只是亭儿毕竟是个女孩儿……她生了儿子下来也就是个外孙,终不算是名正言顺啊!”
“老太太,亭儿上回被贼人掳走,虽说一去就是四五个月,直至前几日才被送回在她住的院子里,但是除了咱们家里某些人不争气漏了些风声外,外头也没人知道事情原委。”大太太说到这儿,忍不住对“某些人”暗暗的咬牙恨了一回,“咱们就只说是为亭儿招了个上门夫婿,而今这位姑爷因病早逝,那么亭儿这孩子不就是咱们杨家的嫡亲孙儿么?亭儿又忘了旧事,想来是孩子父亲也未必会来认这孩子的,这岂不是算好事?”
二太太显然也早被大太太陈说过厉害的,大太太又是允了她将来亭儿的孩子长大后将嫡次子过继与二房以承嗣,于她而言还算有个盼头,怎么着算着都比三房那不靠谱的一家子上位划算得多。况且,二房本就只剩她一个无后的寡妇,已经是被三房的人凌弱得苦不堪言,若是真的让三房上了位,以后的日子,二太太根本是连想一想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屋子里的丫鬟都被赶到外头去了,二太太便亲自在桌子上倒了一杯热水,也凑过去老太太身边请老太太喝点水润润喉咙,老太太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也就接过来喝了一口。
二太太便趁势劝道:“原本我一个寡居的妇道人家,也不该搀和这些个立嗣的大事的,只是老太太,容媳妇说句不好听的话罢,咱们家里,三弟妹许是小家子出身罢,显而见的不是个能容人的,而今还是大嫂在当家呢,她就把手伸进我二房的月例里头了……三弟妹这样的性子,她房里又只有重儿一个孩子,能让她教出什么好的来?”二太太说着也真心感伤起来,泪珠儿也滴滴答答的沾湿了帕子,“老太太,三弟妹和重儿看不上我这个寡妇也就罢了,我们二老爷总归是您亲生的,虽是去得早,也没留个血脉,媳妇倒也是指望着以后逢年时节的有个后辈儿给二老爷上柱香烧个纸的,重儿这样的,我看着这上香烧纸的也是指望不大!”
老太太听见二太太提起自己早逝的小儿子,更是心头大痛,才收起来一些的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忍不住把二太太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哽咽道:“若是老二还在,那里轮得到老三那家子留在咱们家院子里!可恨老二狠心,早早的扔下咱们娘俩就去了!”
大太太听着老太太口气中已是被二太太说动了,忙也趁热打铁的继续哭道:“老太太,而今咱们这一家子,全靠我们大老爷在外头苦苦支撑着的,以后要是那天大老爷不在了,家业落不到咱们大房二房的手里,咱们就都得在三房的手下讨生活了。三房和您亲不亲,您心里也有数,更别提我和二弟妹了。三老爷……他做了这么些年不入流的婢生子,老太爷还在的时候,连见他都不要见,至今他都还在族谱之外,更别提再下一辈儿的重儿了。若是论起来名正言顺,咱们亭儿还是正儿八经在族谱上了排行的嫡长女呢!别的媳妇也不敢说,只是这亭儿怎么也是在老太太跟前养了好些年的,跟三房里那没住进院子来几年的重儿相比,必是更能好好伺奉老太太的。亭儿肚子里这个孩子,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特意送与咱们家延续血脉的啊!”
“婢生子”三字,一下子就击中还有些犹豫的老太太,三房的三老爷杨平出身不仅低微还是老太太心里头永远过不去的节,当年杨平的生母就是老太太手底下的三等小丫鬟,趁着老太太怀孕第三胎的时候爬上了酒醉后的老太爷的床,还迅速也怀上了后来的杨平。最后老太太为着这事气得小产了,还从此之后伤了自身根本再与怀孕无缘。后来老太爷也后悔着了,不但将杨平生母和杨平送去城外庄子里不许他们回来,还放话说婢生子低贱,不得上族谱。
若不是大儿子除了个独生嫡女再无一儿半女,小儿子又是英年早逝,老太爷也没了,老太太怎么都不会抬举这个婢生子出身的杨平,还将他和他的妻小接回杨家院子里住着。纵然是如此,老太太仍旧是迟迟不肯为杨平和他儿子杨重上族谱,为的就是“不放心”三字。杨平和他生母被遣去庄子这事,老太太当时也是推波助澜了好几把的,后来杨平生母也是因着庄子上条件太差,早早就病死了的。老太太始终不放心杨平,就是生怕他那天就会为这旧事翻旧帐。
而今既然是亭儿这个她自小放在跟前教养的亲孙女肚子里有了男胎,偏生这孙女又什么都忘了,这个重孙子岂不是正如大太太说的那样,是上天送来为杨家延续血脉来的?老太太左思右想的,终于是没抵住大儿媳递出来的这巨大诱惑,试探着对大儿媳问道:“如今还是算老大当家的,老大媳妇,亭儿这事儿你可和老大商议过的?老大他怎么说?”
大太太知道这就是老太太彻底松口了,心里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调也一扫悲沉,变得松快了些:“老太太,这事儿我们大老爷当然是知道的,大老爷还说了,等亭儿这孩子长大了,将来娶亲生子后,就把嫡次子过继给二房二老爷名下,也算是让二房那边后继有人,莫让人说二房连个年节祭祀的都没有。”
“老大真是这样说?如此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