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夫人没有看漏安公公和德公公的任何表情,她和云尚书同坐在上首,此刻都不约而同地喝着茶,虽然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但二十来年总归是培养出了夫妻之间的默契。
安公公和德公公尽管是宫里面人精一样的人物,但在她的眼中却还是不够看的。或许当年的她还没有这般的眼力,但经历了千帆过尽的男女之情又失去父亲庇佑以后,她的许多高傲都因而夭折,反而更能看清一些东西。
安公公和德公公在这样寡淡而无忧惧的眼神下,心都是一跳,端着茶杯的那只手也不由颤了一下,再对视一眼,双双心道,这风华郡主的眼神,可比她的容貌更让人心惊胆战。他们两人,也是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做事的,就是圣上,也从未给过他们这样的感觉。
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对方的注视,甚至连心思都被摸到一清二楚。不是真龙之威,却更胜一筹!试问如果当今圣上若是能有这样的眼神,朝堂还有后宫,有谁敢动点小心思,不被分尸凌迟了才好!
这样想着,面上已经少了几分从容,但两人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各般人物各种场面也都见识过,自然不会失态。
安公公放下手中茶盏,因笑道,“自夫人出阁以后,可是没怎么进过宫啊,圣上每每念起,都叹他是国事繁重,没有时间出宫来,夫人也不主动见他,叫他好生想念。”
德公公眼中精光一闪,冷笑一声。这话倒是真的,可惜上面的那位可不是单纯的想念风华郡主了,而是想的另外的东西。否则要真是“好生想念”,遣人宣旨叫进宫来便是了,也不用光口中念叨不见行动的。
这春园,可是历代皇帝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比起皇宫和那传国玉玺也是不逞多让的,圣上当年因为某些私隐之事而将它赐给了静王爷,早就后悔了。这么多年静王爷不再露面,圣上也坐不住了,直至这次春园再降异象,他终于要出手收回了。
安公公和德公公虽然是崇光帝的心腹,却也不知春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因此更是不知这圣上为何要冒着背上言而无信的名头,也要收回这园子。
其实崇光帝这么多年也曾派人前往云府打探,不过每次都是没有收获。这对于一个在位者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云府明明有大兴土木的动静和消息,却不见丝毫影响,其中的水有多深他怎会嗅不出来。
况且,崇光帝只是想收回园子,并没有动云府上下的心思,毕竟他和苏静墨关系有些特殊,撕破脸皮不好。苏静墨至今没有任何音信,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回来。至于手下办事的人怎么想,崇光帝可没办法掌控了。
尤其是,他手下的人还多是聪明人,更容易因此多想了,安公公和德公公也是其中两个。
云夫人却似没有听到德公公那一声失礼的笑声里面的意味,只淡淡答道,“烦劳圣上挂念,臣妇罪该万死。”
一旁的云尚书接过话头,笑道:“夫人莫要忧心,若要进宫也不难,听说凤儿最近有了身孕,你我正好拜帖去看看。或许能见上圣上也未尝不可。”
安公公连连称“是”,又补充道,“风王妃这胎若是龙子,那可是天鹰的第一个龙孙啊,圣上今日听说喜讯,早膳可是多食了些许呢。”
云夫人面有疑问,略带三分喜色问道,“凤儿,怀了龙嗣?”
云尚书拊着短小的胡子,点头道,“太医今早刚诊出的喜脉,圣上高兴,还在早朝上提了此时,夸了风王爷几句。”
云夫人这次真真切切地流露出欢喜的神色,“这,可真是云府四年来的最大的喜事了。”
此话一出,云尚书倒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拊着胡子应和,德公公也在悠然地喝着上好的清茶。唯有安公公暗中叹了一口气,四年来?那四年前,说得可不正是风王妃出嫁的那年!感情,这云府三小姐,现如今的寒王妃,在云府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再想起那个全身阴寒,半身不遂的寒王爷,安公公微微打了一个冷颤,舒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一旁的德公公显然已经看够了这样的场面,正了正神色站起身来,平静扫了安公公一眼,后者也随着站了起来。德公公这才出声说道,“云大人云夫人,咱们两个,今儿个奉旨出宫,是来宣诏来着。”
宣诏?宣的什么诏?云尚书看着云夫人,两人一起站起身来,他此刻虽有疑惑但还是缓缓跪地接诏。
只见得德公公从袖中拿出一道黄色纸卷,缓缓打开,上面属于皇帝的用语,皇帝的印玺都一一展开。那黄纸看起来粗糙不堪旧而低陋,实则却是这六国皇族的宝贝,柔而不皱,硬而易卷。上好的黄龙纸一般也只有皇诏或是盛大的皇族祭祀活动才能用得着,即使是普通子墨,写在上面,也会自然流露出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来,况且字迹能千年不化,更是难得。
德公公如往常一样,轻嗅了那一丝淡淡香味,扫了一眼地上的二人,念起皇诏来。
其中语言十分生僻,而且古怪,明显不是民间那种用语,云尚书和云夫人倒也听明白了,可是云尚书却因为这道皇诏的内容而瘫倒在地。
诏令上面说的分明是让整个云府搬出春园,而且不许留下多添的一草一木。
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云尚书额上青筋直跳,脸色涨红。他云中鹤这么多年也自认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圣上的事情,却不料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