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怪乎容且多想。
交货地点能定在此处,自然有其中道理。
这片海域不在往江城港口的航线上,平日里很少见到船只。就算有,更多情况下也是匆匆而过的渔民。
一艘游轮,还是在减缓航速、似乎准备停下的游轮……
他眸中翻卷着晦涩难明的情绪,手指插在口袋中,碰到腰间的硬物,心神稍定。
时间还没有到,最好,能够井水不犯河水。从那艘游轮的前行方向看,似乎并不会来到自己所处的位置。
天色终于完全转暗。
容且的视线最后一次扫过甲板,态度高傲,语气冷冽:“都盯紧了,要是敢出岔子,别怪我把你扔进海里。”
说到这里时,他微妙的停顿了下,再开口时语气更多了几分森然寒意:“前几天那场戏,还记不记得?”
其余人心中皆是一寒。哪怕见惯打打杀杀的场面,可眼看一个人被鲨鱼撕碎、海水被染作鲜红……这样的场景,再回想一次,依旧会觉得不寒而栗。
威胁完,容且的唇角又勾起一个弧度,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来前,你们有没有问过去年跟着的人,他们拿到了多少数?”
“今年,再加一成!”
与此同时,他的堂兄容非,正焦急的催着掌舵者,双目紧盯操控面板。
那封邮件的最后,附着一个经纬度。
看到时,他心下大乱,只来得及拿上一件外套就冲了出去,一路开车到港口。好在时间已晚,路上行人不算太多,总算没有酿成事故。
等到将车停下,被海风一吹,容非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
他站在车边,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脑中千般念头翻覆。无数声音在对他说着什么,吵到脑仁生疼。
容非想起自己和薛岚见的最后一面,是在咖啡厅内。那一日他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薛岚的书吧,没想到两人就在街上遇见。
既然如此,不如坐下来喝一杯东西,再聊聊近况。
然而咖啡厅内人太多太满,薛岚侧头过来问他,是等座还是干脆改天。容非心知肚明,薛岚是很希望他选择后面一项,而所谓改天,也只是毫无意义的说辞。
选项被直白的摆出,他望着薛岚十多年来都没怎么变过的容颜,说等就等吧。
过了数十分钟,终于有服务生将两人引到座位上。靠着窗,椅子另一边摆了一盆藤萝。
薛岚一看,就皱起眉头。
尤其是,那窗户是透明的,从外面能清晰看到内部布置。
容非瞧出薛岚心中所想,不由放软口气:“就坐这里吧?这家咖啡很不错的,我也……常常来喝。”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带了刚刚好的怅然。薛岚向来拿他这样的语气没办法,虽不情愿,但还是勉强坐下。
气氛尚可,他们就好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在平静的叙旧。
这也是容非在与薛岚重逢后,找出的最适合如今他们相处的氛围。
薛岚书吧的工作人员早被打点好,是以容非才可以常去。
他本觉得万无一失。谁能想到,居然被容北昭看见了?
再往后,就是彻底失去一切。
想到这里,容非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
薛岚的家破人亡,与他有直接关系。而这一次,同样是被自己连累……就算是个陷阱,闯一闯,又何妨。
如果当初他也有这份心境,也许,两人早已能够好好的厮守在一起。
不像今天,薛岚与姑姑纠纠缠缠,而他只得在一边看。
哪怕丢掉了股份,一败涂地,可容非到底还是有些身家的。大笔钱砸下去,不怕找不到舵手出海。
但做好这些事情,又废掉他不少时间。
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那封邮件真的是真的,薛岚此刻正在面临着什么处境。眼前仍是一片苍茫海面,这么晚,只能看到零星的小渔船仍在飘摇。
容非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等待接通的时候,忍不住又想到了方才的问题。
当年他被父亲逼着离开,因为他一无所有,无法反抗。
现在他依然一无所有,不知有没有机会,将当年没有说出的话说出口。
只要薛岚愿意。
容非报了警,理由是公海上有人在进行犯罪,受害者是华国公民。
说来讽刺,刘向晨念叨了那么久这场国王游戏,甚至前些天还向他确认了一次,他是否真的不上船。得到又一句否定的答案后,刘向晨叹口气,转身去做别的。
结果容北昭就将薛岚送上这艘船。
知道船上的人都是什么样的背景,这一次,容非动用了一份容东旭压箱底的关系,终于换得对方立刻出警的承诺。挂断电话的一刻,容非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坦然过。
无论未来如何,他都会和薛岚一起面对。
夏夜,连海风都是温热的。
可惜薛岚感受不到。
那扇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进来了数个人,其中一个拿出钥匙解开手铐,他尚未来得及反抗,就被一把摁倒在地上。
背上压着一条腿,头被压住,四肢也被其余人固定住。
在这样的镇压之下,薛岚一丝力气都无法使出,连抬头看一眼向自己走来的人都无法做到。
直到颈侧被抵上一个针管,有针头刺入皮肤,不知名的液体被压入身体……薛岚在失去意识的的前一刻,朦朦胧胧的觉得,哪怕是被容东旭逼的走投无路时,自己都没有这样绝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