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庙子坊原本是一场极大的市集,然而随着外城渐渐扩展,这里已成废弃之地,只有一些流民搭着一些破棚子,像是野狗一般的度日。
即使空地上已经有禁卫开始搭建军中才有的帐篷,百姓的脸上也没有一丝宽慰的意思,人们屡屡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担心这家中几捆柴火,或是几个箩筐会不会被人趁机拿了去,也有拖儿带女只拽着一床棉被的,满脸泪痕的考虑着该如何度过这漫漫的长夜。
城南不大,可人数太多,又情况复杂,有许多人看到情况不对当时就跑了,这外面的世道那么乱,许多人早就已经胆寒,不会再相信官府一句话、一个字。
他们情愿靠自己东躲西藏,也不要跟着官兵走。
一开始差吏和禁卫还能克制,随着不断增加的人潮,越来越多的高喊声和不耐烦的命令声此起彼伏,甚至还能听到动手后伴随的斥责声,百姓们像是被牵到集市的牛一般露出无措的表情,忍气吞声地接受着唾骂。
整个城中到处都传来喧嚣的声音,似乎城南大部分地方都在大搬迁,可是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强加给他们的只有铁腕的手段和只能绝对服从的武力,除非真是不要命了,谁也不敢用肉身和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去拼。
一场灾难一般的闹剧直忙到天黑还在继续,京兆尹的差吏们已经累到嗓子里都发不出声音,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无力地挥舞着哨棒,咬牙切齿地让人跟着自己走。
帐篷里能安置的只有一小部分人,京兆尹冯登青亲自巡视,将紧急从已经闲置的黑甲卫大营里拆来的行军帐篷竖起了一部分,先安排了老弱病残进去,但杯水车薪,大部分人只能一家人挤在一起,因为寒冷而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等待着“灾难”的过去。
看得出冯登青情绪也不是很好,面色铁青,眼眶通红,脸上也没有一贯的坚毅表情,反复背着沉重的包袱,根本就打不起任何精神。
谁又能在这种时候打的起精神呢?
许多差吏根本就是被人戳着脊梁骨、吐着唾沫在干活。
“救救我媳妇儿!救救我媳妇儿!”
男人的大吼声突然从人群聚集之处响起。
“我媳妇儿要临盆了!有没有热水!救命啊啊啊!”
一声高吼,像是往烧热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盆冷水,立刻沸腾爆炸了起来,冯登青看见好几个女人站起了身子,往那个男人那边张望。
“去,找热水送过去!”
冯登青指着几个差吏,命令道。
“是,大人。”
几个差吏露出为难的神色,但还是顺从地去了。
然而事情似乎进展的并不顺利,女人痛苦的嚎叫和男人的咆哮声像是锥子一般刺在冯登青的心头,让他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不停地张望。
这种情况实在太过可怕,许多男人捂住自己儿女的眼睛或耳朵,也有些小孩被这种叫声吓到,立刻哭了起来,一个孩子啼哭,无数个孩子都跟着哭了起来,刹那间悲声一片,哪里分得清是小孩在哭,还是大人在哭。
“大人,大人……”
京兆府的主簿突然也开始擦起眼泪。
“陛下,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几个京兆府中的官员露出屈辱的表情,不发一言。
“本官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冯登青捏着拳头,颤着声说道。
“但你们想想那年中元节灯会,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四城会鸣钟击鼓,可事实是,所有人都得救了……”
他不停地用这件事来说服自己。
“一定是有原因的……”
“啊!”
女人的惨叫声到了一个极点,惊得所有人一抖。
“生了!生了!”
一个大婶高喊了起来。
一时间,“生了”、“生了”的窃窃私语声不停的在人群中想起,可随即又有一个更大的疑问浮现在人们的心头。
为什么听不见婴儿的啼哭声?
“孩子,孩子……啊啊啊啊啊!”
男人嚎啕大哭的声音像是惊雷般炸响。
“我的孩子啊啊啊啊!”
没有小孩的啼哭。
在穷人家,死上几个孩子,甚至孩子没生出来就死,实在是太普通了,有时候早上死了孩子,下午还要下地干活。
可在这种情况下,死了孩子,简直就是家破人亡,雪上加霜,一想到有家归不得,妻子临盆在野外,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声息,这个男人佝偻着脊梁,抓着离开家门时就准备好的襁褓,泣不成声。
小孩子们害怕的啼哭声,妇人们哼哼唧唧的闷哭声,以及越来越多的咒骂声伴随着男人凄厉的嚎啕,犹如尖刺一般戳着所有京兆府官吏和禁卫们的心。
为什么?
为什么?
“昏君啊!昏君!难怪天狗食日,难怪到处打仗,难怪蛇鼠一窝!原来老天爷早就预示!”
一个喝醉了的莽汉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大声地咒骂着。
“昏君啊!要亡国啦!”
“去把那醉汉拿下,把他的嘴堵起来!”
冯登青赶快应变,语气中有懊恼之情。
“也是本官疏忽,应该调一些医官协助办差的。”
“不能怪大人,时间这么仓促,又要准备帐篷,又要去分散驱赶百姓,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主簿挥舞着手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