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衡说:“错了,不是我能轻易看出来,而是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善于对朋友撒谎隐瞒心事的人。”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贴心话。
“子平这样说,实在让我汗颜。”花满楼说,“宋神医把你的情况对我说清楚了,我本以为只要有宋神医在,你身体里的内伤问题就能迎刃而解,这才邀请子平来花家堡,不曾想……”
他甚至有些愧疚,他不知道在以往对方与自己谈笑风生间,是否强忍着病痛,是否不止一次的迁就自己。
“我并不在意这一点,花兄无需多想。”
花满楼好言好语的劝说道:“改日,你我再去拜访一下宋神医,子平不要再隐瞒自己的病情了,讳疾忌医的话,大夫如何能开得出最妥善的药方呢?”
“一切都听的花兄的。”
即使花满楼不说,乔衡改日也会再去挥一挥宋问草的。
宋问草此人绝对是藏拙了,逐利是这人的天性,在明知不可能治好他的情况下,自然只会力求稳妥。然而乔衡愿意答应来花家堡的原因,至少有一半就是为了这位大名鼎鼎宋神医,他要的不是让对方将自己医治痊愈,他要的是对方全部的医学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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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衡发现自从那日与花家三郎在宋神医那里见了一面后,他在花家的待遇隐隐提高了一个档次。不是说他之前没有受到花家的礼遇,也不是在说花家三郎在得知他的身份后,就诚惶诚恐地赶来讨好他,这种档次的改变是隐形的,而难放于明面上形容的。
比如说,负责在院落里洒扫落花的婢女最近换了个新的。
之前那个小丫鬟眉宇间自带一份天真烂漫,每当看到他的时候,她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笑脸,愉悦又乖巧地向他问安。现在这个沉稳文静,一举一动进退得当,不多讲一句话,不多说一个字,礼仪周全全无差错,口音是最标准的官话,而不像之前那个丫鬟一样带着点绵软的江南乡音。新来的这个婢女,一看就知道是花家专门培养出来接待朝廷中的贵客的。
这样的丫鬟他在平南王府见过太多太多了,在王府里即便是他的贴身丫鬟,即便想多看他一眼,也不敢正大光明地看,往往是在为他更衣时,小心谨慎的从下往上飞快地看上一眼,就抓紧收回视线。
在他面前谨守礼仪,不敢多行一步路,说话始终维持着一个音量。
他已经活得够麻木无味了,而他身边的人活得却比他还要刻板如死水,放眼四望,竟是连一点鲜活气都沾不得。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一起活得如潭死水般,谁也用不着攀比谁。
乔衡也不清楚,花家三郎在之后究竟又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几个人。
在见到花家的其他当家人时,乔衡有注意他们的神情颜色,都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除了一开始的那一天他见过花如令外,这之后的几天,他都不曾见过这位花家掌权人,不过他明白,即使花家三郎不会对任何人倾诉他的真实身份,这个“任何人”里也一定不包含着花如令。
花家富甲天下,花如令一手把持着花家基业,使其蒸蒸日上,又避免了花家遭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局面,无论是手段还是心胸都非同小可。
说不定,近来他住处的变化,就有这位花家掌权人的手笔。
乔衡无心与花如令交锋,他只管做好一个客人应有的本分。
花满楼不仅喜欢与他交流栽植花花草草的心得,还喜欢与他下棋。
这位花家七少爷虽然是个盲人,非但有着一身的好武功,更下得一手好棋。
世人在得知花满楼会下棋时,往往会露出些许不可思议,然后问:“瞎子居然也会下棋?”
瞎子当然也能下棋。
花满楼的围棋是由花如令一手教出来的,但如今即使是花如令也不敢轻言自己的棋力能胜过自己的儿子。
花满楼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棋风了,棋路明堂正道,全无迫切求胜之心与急功近利之感。
假若要让他来评价的话,如乔衡的剑一样,对方的棋也很漂亮。
没错,就是漂亮。
与乔衡下棋,仿佛自己整个人的心神都浸润在了潺潺的春日溪水里,春日的温暖间又夹杂着冬日残留下来的清冽,令人不禁心旌摇曳,心旷神怡。
然而花满楼不知道的是,棋风是可以伪造的——至少对乔衡来说是这样的。
在二十一世纪后,就连没有*、没有灵魂的人工智能都能代人下棋,这种时候,还有什么风格可言呢?
乔衡经常自己与自己手谈一局,他不是多热爱围棋,在他眼里,下棋与“数独”一样,都不过是一种数学游戏,进行数学游戏最大的快感不就是攻破难关的哪一刻吗?进行数学游戏时,又有谁会讨论你的风格如何、他的风格如何?
别人享受的是下棋的过程,乔衡享受的是下棋的结果——无论是输是赢。
他那无论做何事都难免带上的功利心,在这种视下棋为游戏的态度下,也默默地消退了。
要想让棋风显得温柔一些,那就把计算过程拖得冗长一些。
当然,这看似轻飘飘简单之极的一句话,即使是乔衡,也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在无数次日升月落间,他只有通过自己与自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