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银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做人都像她这样其实也很好,着急起来一阵子,过去后半点不留痕迹,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她卷起帕子给她掖掖汗,她睁开眼睛看她,“你别走,我心里有点怕。回头家里来的肯定是我那后妈,你别让她进来,叫她在前殿等着,着人好吃好喝供奉,别失了礼数。”
颂银皱眉说:“这会儿还操心这个?你别管,我知道该怎么办。”
惠嫔的生母很早就去世了,现在生孩子,来的必定是家里的诰命。可惜那位至亲隔着一道,不是她最亲的人,甚至还有些看不起她。
过了一会儿有小宫女进来回禀,说家里太太来了,颂银起身出去,见廊下站着位穿戴整齐的妇人,眉目很有锐气的样子。她上前欠身,“小主跟前有人伺候,太太前殿里歇息着吧。”
纽太太还是很关注里面的,这回是给皇帝生孩子,要是个阿哥,那他家姑奶奶的身价水涨船高,娘家也跟着风光。她对颂银挤出个笑容,“小佟大人,我们惠主子这会儿怎么样?”
颂银说:“好着呢,太太别牵挂。您只管等消息,生了立马打发人告诉您。小主眼下睡着,她知道养精蓄锐,咱们不去打搅她。”转头唤精奇,“送纽太太上前殿,后边乱,别慢待了,叫小主不高兴。”
纽太太一步三回头地上了中路,颂银偏头看,陆润站在围房门前,遥遥对她点了点头。
她依旧回同顺斋,收生姥姥和御医每隔一刻钟就上来请脉查看,说惠嫔胎位正,气血也旺,一切都好。
等了约莫有一个时辰,羊水突然破了,然后众人有条不紊地张罗起来。颂银帮不上忙,就在惠嫔跟前给她鼓劲,她那嗓门儿喊起来实在了得,两手勒红绸,使力气的时候上半身拽得腾空起来,然后躺回去,直喘粗气。
颂银是姑娘,第一次看人生孩子,越看越觉得害怕。可惠嫔哭喊“我实在不成了”时,她还得壮起胆来安抚她,“想想阿哥,想想您的位分,好日子就在眼前了,不能泄气!”
惠嫔也就那点出息,她想往高了爬,让后妈瞧得起她,所以听颂银这么一说又振作起来,咬着槽牙继续拼命。
忽然床尾的的人喊起来,“看见了、看见了……小主儿再加把劲!”
颂银听后过去看了眼,孩子的天灵盖顶出来了,头发很黑很密。就是生孩子那地方吓坏了她,忙缩回身子,脸色有点发白,心里哀叹着谁叫她干这种差事呢,年轻轻的什么都见识过了。好在一切顺利,孩子进了产道,生起来很快。一盏茶的工夫吧,收生姥姥倒拎起一个红通通的东西,嘴里的脏东西抠出来,迸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恭喜惠主儿,是位公主。”收生姥姥满脸喜气,惠嫔起先强支着身子听消息,可得知是位公主,颓然倒了下去。
颂银却觉得这样很好,至少不会再失去了。如果是位阿哥,养了几年离奇夭折,那才让人心痛。不过惠嫔这会儿肯定失望透了,她也不能久留,要和陆润一起回御前回禀,便弯腰握了一下她的手,“你先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瞧你。”
出得门来,产房里血腥气浓重,到了外面忽觉空气清冽。陆润迎上来问:“怎么样?”
“是位公主,母女均安。”
陆润哦了声,似乎有些失望,“是位公主……”
向着皇帝的人都希望能生一位阿哥,可惜了,总是事与愿违。颂银说:“走吧,上养心殿。”
她和陆润并肩走在夹道里,转头看他心事重重,低声问:“你在担心怎么和万岁爷回话?”
他说:“也不是,格格和阿哥一样,都好。可是先前殁了一位,万岁爷虽不说,但我们这些伺候的人看得出来,总是一份遗憾。原以为惠主儿这胎能让主子高兴高兴的,没想到……”
家家户户盼生男孩儿,古来就是这样。当初她额涅一胎接一胎的养闺女,没儿子也是阿玛永远的痛吧!她低头嗯了声,“确实不怎么好开口,帝王家还不像我们这种寻常人家,克成大统必定要儿子。”
陆润却一笑,“如果生的闺女能像佟大人这么能干,谁还争着生儿子!”
颂银听了有点不好意思,这算夸她吧!她耸了耸肩,“大家都说我能干呐,可再能干也是个女的,女的要嫁人,嫁了就成别人家的了。我阿玛有时候也感慨,闺女毕竟没有儿子好。”
陆润说:“这会儿也算开明了,找个合适的招赘,两边呆着,不分你我就成。您身在这个职位上,和寻常家子的姑娘不一样,您办差又办得滴水不漏,万岁爷也愿意抬举您。”
她想起那天储秀宫的事就有点难过,“我叫主子失望了,没能看顾好小主子。”
他停下脚步,看她神情悲戚开解她,“皇上踢您那一脚,叫您面子上挂不住了。其实宫里当值,这种事难免,佟大人看开些吧!事后我也想过,其实主子恨的不是你,只是当时郁结难抒,有些乱了心神。”
她看着他,他的脸在日光下有种慈悲的味道,她心里渐渐安定下来,虽然他猜错了,她的难过并不是因皇帝那一脚,但他的那句“主子恨的不是你”,就让她看出他不是糊涂人。
她抿唇一笑,“谢谢你给我找台阶下,那次的事的确是我失职,不怨万岁爷发火。”她调转视线看远处澄澈的天宇,慢慢叹息,“那是位阿哥啊,真可惜……”
更可惜的是惠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