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临被这一段话压得喘不上气来。
而他还不肯放过自己,自虐似的把所有骂他的留言都看了。
据说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视觉记忆”,因此有时候被人当面骂了,当时虽然情绪起伏剧烈,但是时过境迁,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是钻进眼里的文字不一样,人看完不会有什么大起大伏的感觉,它却总能盘踞在记忆里很久,如鲠在喉。
徐西临自己对自己都很失望。
而就在他揣着一身沉甸甸的骂名走出学校的时候,门口有辆车冲他鸣了声喇叭,徐西临抬头一看,戴着墨镜的窦俊梁从车上下来,正冲他招手。
徐西临并不怎么意外,很有礼貌地过去打招呼:“叔叔。”
“哎,”窦俊梁颇有风度地一指自己的车,“上回跟你好好说话还是徐总那什么的时候,一转眼也这么多年了,有时间吗,聊两句?”
徐西临是不会像窦寻那样对他冷笑的,顺从地上了车。
窦俊梁开车带他去了一家很适合聊天的私房菜馆,坐下就把菜单推给他:“看看爱吃什么。”
窦俊梁跟内人混蛋,但对外人从来都是可圈可点、几乎称得上“尊老爱幼”,按着过去的说法,大约是个标准的“人面兽心”。
他虽然客气,徐西临却不能在长辈面前点菜,又把菜单推了回去:“您来,我没忌口。”
窦俊梁就笑了一下,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玫瑰金的大名表,意味深长地说:“你啊,是比我儿子懂事。”
徐西临预感这顿饭可能比昨天那顿还胃疼。
窦俊梁没在他面前摆“老子”的谱,言谈交流更像对平辈,跟徐西临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近些年来开始有热度的房市和股市,末了一擦嘴,窦俊梁端起茶杯漱了个口,进入了正题:“男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吗?”
徐西临笑了一下,没搭腔。
“体面,”窦俊梁叹了口气,“小兄弟,你知道什么是体面吗?就是你得看着像那么回事,别人才会把你当回事。‘人’字两条腿,一撇一捺,人的体面也是两条腿,你肯定知道。”
钱和势,美化的说法也叫“财富”和“资源”。
“你们老师小时候肯定老教你们,什么‘金钱和权力不是万能的’,扯□□淡——唉,叔叔没上过大学,说两句粗话,你听着一乐就行了,别往心里去。”窦俊梁摆摆手,“我知道你们小年轻都相信‘真爱’,可什么叫真爱?”
“真爱就是快乐加上良心,年轻人。”窦俊梁看着徐西临的眼睛说,“你兜里有钱,一个电话打出去,有人能帮你办事,这是让你和你傍家生活快乐的唯一途径,没有这个,你们俩就只能互相消磨各自的良心了。”
徐西临转着手里的白瓷杯子,不吭声。
“我直说了吧,这事对你们俩都没好处,对你哪不好,我就不多说了,你比窦寻那傻逼崽子心里有数,我说说窦寻。”窦俊梁疲惫地往椅子靠背上一靠,“我今天没闲着,一早就去了窦寻他们学校。”
想当年,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拿购物卡和项链打发七里香的事仿佛还是昨天。
谁能想到有今天爽一个重要客户的约去儿子学校?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也不知道找谁,辗转找了一个上次见过面的老师,他跟我说,国外有个挺有名的什么教授,看了窦寻毕业论文的初稿,很想让窦寻申请当他的学生,可以保证窦寻去了就有全奖。”窦俊梁双手一摊,“这事他跟你说过吗?”
徐西临的手指顿住了——没有。
“还有一个事我估计你也不知道,窦寻今天给他们系里打电话,确认放弃保研。”窦俊梁说,“他打算跟我彻底掰了,不想再用我供他上学,所以急急忙忙地出来找营生。”
徐西临脱口说:“我跟他说过有我……”
“窦寻那狗脾气,当不了小白脸。”窦俊梁一摆手,“小徐,你带着脑子,走心地跟叔说一句,你觉得他这样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