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万石谷,便是一片浅丘山脉,灰败的颜色从山脉这侧渐渐向另一侧淡去,渐渐有了绿意,再往前去,绿色开始密集,如同稚子初学练就的山水画,粗糙简单,却痕迹分明。
宁卿骑马走在慕容昕身后一马处,阿呆用嘴壳捋着羽毛,不时抖上一抖。眼下,它已经开始换毛,白色的羽毛七七八八冒出细密的灰毛,倒像只杂毛雕。宁卿看它不厌其烦的将毛啄起来,按下去,兀自出神。
羽毛一动一起,像涌动的泥沼。她忽的闪过一个念头,不由一惊,猛地抬头转向西边,那里一处乌茫茫的暮霭,却是什么也看不见,黑云压城,寒风肆掠,仿佛又有一场暴雪。
宁卿轻轻一夹马腹,走到了慕容昕身旁半个马头处。
“王爷,小人有急事禀告。”
慕容昕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宁卿被那目光看的心头发怵,奈何事关紧急,硬着头皮道:“事关紧急,还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昨晚的事,慕容昕倒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解释的意思,甚至没有问她什么,但是现在,不止其他人,连霜风剑外不同。
比如她刚刚过来,霜风剑雨和几个亲卫便自觉的勒慢了马头。
“说吧。”慕容昕身姿挺拔坐在马上,若不是一身铠甲冰冷,倒真是翩翩儿郎模样。
宁卿低声道:“小人刚刚想起一件事,须得立刻告知司马大人。”
慕容昕神色未变,淡淡道:“本王以为你们昨晚已经说过了。”他却是什么都知道的。
宁卿没来由面上一热,正色道:“王爷。”她神色隐隐一丝不悦,红尘万丈,但是于她,却没有多余的心思。
慕容昕见她如此表情,不由微微一笑:“说罢。只要你不是告诉本王他走错方向就行。”
宁卿的发梢被朔风吹乱,鼻尖冻得通红,她平着脸说道:
“刺桐草原的沼泽冬日固然冰冻三尺,但是一但气温回升,却是万般凶险,在沼泽最外处一般会有试沉石碑,一旦驮碑的玄武下陷,则说明冻土已经开始解冻,如此,则务必不能再进。”
她说完了,慕容昕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了解,宁卿便微微颔首,放缓了马步,退了下来。
慕容昕的手不自觉摸过拇指端的戒指,若有所思,他转头唤霜风,正好看见宁卿悠扬的目光从西边转过来,两人的目光一碰,慕容昕笑了笑。
阿呆在宁卿怀里拱了拱,拱出一胸鸟毛,宁卿阿嚏连打了两个喷嚏。
行军除了万石谷又往东北走了三十余里,水草渐渐丰茂,远远可以看到更远处一条水链绕过,像华丽的鎏金,暗沉沉的天际,奢侈的阳光从碎裂的阴云缝隙露出出来,温柔的抚摸着远处的缓山,恍若巨大的王冠捧将出来,只等高贵的接替者。
周将军神色轻快,拍马赶了过来:“方才朔望在前方探知一处极好的营地,背风庇荫,且靠近水源,可作为暂时安顿之处。王爷英明,当日果断进谷。此处,往西可直追司马逆贼,往东,如王爷所言,还可绕向安北侧处……嘿嘿。”他喜不自禁,作为皇帝亲自指派给慕容昕的大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前为了保存实力不得不南撤,心里憋了多少窝囊气,现在有了立功之处,他只觉得连须发都是热血涌动。
军总众人数日在戈壁荒漠中跋涉,人人一身汗臭,此刻突然出了万石谷,又听闻有河流,人人面上都有了喜色。
到了营中,剑雨殷勤的安排休憩,将士大多卸下一身疲惫,慕容昕纵马在营地走了一圈,回来道:“将所有辎重车辆,辕舆相搭,车轮切联,做成双道城堞式防卫,在车垒前两引之处,备斥候,以狼烟烽火为号。营哨弓~弩手和巡查兵卒车垒上休整,其余人等车垒后休息,两个时辰换防。”
这是他一贯的谨慎做派,此处虽然隐蔽,毕竟已经在北狄境内,宁卿一直跟在他身旁,负责慕容昕的上传下达,军中士气高昂,兵士们大多就地在河边凿冰打了水,寒冬腊月将就暖一暖就往身上泼,更有甚者,甚至直接取了冰水往身上招呼。
宁卿看着他信手拈来般安置军务,娴熟的推盘计划,尔后漫不经心的用膳,再之后,便让剑雨安排了打理沐浴。
慕容昕爱洁,除非万不得已,都是日日要沐浴焚香的。
现在焚香的炉子在宁卿打包时候被“弄丢了”,便要每日打开帐篷透气,天寒地冻,吹的人鼻涕都要流出来,一日他非说帐篷里面久了有味道,眼看大风呼啸,宁卿哪里肯实话说是自己打了个五谷屁,这样的风,别说一个屁,就是一个屁股也能给吹跑,还不是矫情。
宁卿更觉得这人真是一身臭架子,越发不耐烦,但是面上仍然保持恭谨之态,只是诸事随心,难免敷衍是有的。
不过,今日,慕容昕进了布帘内侧沐浴,宁卿倒是老老实实的在外面等着,将他备用的衣服整理的整整齐齐,交由剑雨带进去。
剑雨捧着衣服走了两步,忽的哎哟一声,宁卿问他怎么了。
这厮捧着手腕,说刚刚不小心把脚扭了,走路都疼,末了眼巴巴问她:“要不阿恒你给王爷送进去怎么样?”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宁卿看他卖力演戏模样,嘴角不由一翘:“好啊。”剑雨大喜,扭捏上前两步,让开一个位置,宁卿一脚蹬在他腿上,低哼道:“我别的不会,可是治疗扭伤却是最拿手的。”剑雨一个趔趄,往旁边一让,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