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平稳,向着金华城的方向前进。
欧阳少恭望着林子怡蜷缩在马车一角已然陷入熟睡的画面,不由轻笑一声,“尾巴都露出来了,于我你也当真不设防。”
纯白无暇的尾巴应声动了动,在车板上扫了两下,便顺势缠上了欧阳少恭的手腕。
欧阳少恭提着被缠住的手腕,轻轻向后一扯,那白尾仿佛惊着了一般,慌里慌张地缩回去,紧紧缠着林子怡的脚踝。
林子怡大概觉得不太舒服,眉头轻皱,右手无意识地凭空推了两下,发现无用,便嘀咕一句,继续睡下去了。
欧阳少恭只是低喃道:“天雷之刑,竟化去了你这般多的修为。”
林子怡平日里一向浅眠,是能控制住自己的尾巴的。
然而她昨夜与那老妇人斗了一阵法,还为了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妖,专挑花哨耗精力的妖术来用。
她修为本就散去大半,虽然施展妖术时毫无停滞,但散去的精力需要在睡眠中补充回来。
欧阳少恭见她深陷梦境之中,心中自然清楚她先下应当十分疲累。
他伸手将落在她鼻尖上的发丝轻轻拂开,拢到她的耳后,手指顺势滑过她的面颊。
欧阳少恭声音低沉,“执着是苦,却无人参透。”
“我那傻徒儿如此,你也如此。”欧阳少恭的手滑向她的脖颈,感受到手下脉搏的跳动,轻勾唇角,“我亦如此。”
林子怡梦中似乎察觉不对,下意识向后缩了缩,露出腰间的玉牌。
欧阳少恭收回手,目光落在那块玉牌上,凝视片刻,蓦地笑了,语气极尽温柔地说:“待到蓬莱重建之日,子怡,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林子怡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山有水有花有木。
而在那山水花木中之中,白士卿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抬手倒了杯清茶,望着林子怡,笑容和煦地说道:“子怡,你回来了。”
林子怡一时呆怔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然而口中却应道:“恩。我回来了。”
林子怡的神识仿佛已经从梦中的自己脱出。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迈着轻巧地步伐,走到白士卿的旁边,油嘴滑舌地调笑道:“恩人书生,可曾盼我归来啊?”
“自然是盼的。”白士卿毫不羞涩地应下这句,“见你如此开心,可是在旅途中遇到了什么好事?”
林子怡游历四方,回来时一向喜欢拉着白士卿讲她在路上的所见所闻。话题中天南海北什么都有,偶尔也会提起自己路上遇到齐天大圣孙悟空的事情。
林子怡剥离出来的神识原本以为自己会听到记忆中的那些事情,然而等了片刻,却听到梦境中的自己笑着说:“我啊,混进了皇宫,遇见了一个有趣的人。他叫雨化田。”
白士卿温和地笑着说:“哦?是怎样一个有趣的人?”
林子怡便在那里扳着手指头认真细数起来,“他的脾气不太好,初见那一面对我一直凶凶的,还让我改了这口东北音,不改就说要割了我的舌头。而且特别的多疑,有些事不自己亲自问清楚,是不会去做的。我都觉得他这样下去不到三十岁就会秃顶。”
白士卿微微摇头,唇角还是蕴着一抹温润地笑,“听起来,不是那么有趣。”
林子怡两只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继续说:“士卿你听我继续说啊。后来我就发现化田兄就是别扭了一些,其实对我还蛮好的。有时候故意拿话噎他,他都没有跟我计较。还送了我一只叫维克多买买提的来自海外的鹦鹉。明明我知道化田兄宫里的事情很忙,但他还是陪着我跑去了金华。”
白士卿将茶杯轻轻放下,问道:“你喜欢他?”
“我没想过。士卿,我从未想过此事。”林子怡一双眼望着白士卿,“与你的承诺我还没有兑现。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白士卿没有回应,只是挂着记忆中那温和的笑容。然而他的身形却渐渐透明,在林子怡的注视下散进了空气之中,那身上淡然的茶香飘然远去,仿佛都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境。
自她知晓白士卿的生魂被炼进了魔器中之后,便时常做着这样的梦。
梦中总是她远游归来,而白士卿坐在小院中,为她温茶。
她从来都挽留不住他的消失,从最开始的茫然若失,到如今接受命运的淡然。
梦的开始,她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仿佛这样就能将白士卿留住。
然而那长达五百年的梦境,却耗光了她所有的语言。
白士卿很少出现,大多时候,那个梦境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看着想象中的风景,对着想象中的人说:“我已回,而你未归。”
一切景色都如记忆中那般,却终究是缺了角色。
林子怡缓缓睁开双眼,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梦境与现实,恍惚间她似乎瞧见了什么,迟疑地低喃道:“士卿?”
欧阳少恭微微一怔,想要搀扶林子怡的双手在空中顿了顿,便若无其事地收回去,笑着说:“林姑娘怕是大梦初醒,还有些迷糊,将我认作了他人。”
林子怡闻言才有些清醒过来,抬手揉了揉眼睛,含糊不清道:“少恭?”
欧阳少恭微微点头,说道:“金华城快到了。”
林子怡打着哈欠,兴致缺缺地将头倚在马车壁上,掀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天色,“进金华,怕是要到申时了。”
雨化田骑马走在一旁,听到这话瞥了她一眼,“舍得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