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雪本挽得整齐的长发有些凌乱,她勾起一缕到耳后,微敛的睫毛轻轻地颤着,声音嘶哑、轻得好似一片羽毛飘落在地上。
“我让你很累对吧?”她喃喃低语,像是在问他,却又好像在问自己。
她蓦地挽起唇角,眼角却又滚落一滴泪:“爱一个人很累不是吗?”
乔楠静默地凝视着她,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如果是用心去爱又怎么会累?只有幸不幸福、值不值得。因为你,那段日子支撑着我孤身一人度过了二十几年,我从来没有觉得那份记忆让我觉得疲惫不堪……”
他的气息突然变得紊乱,声音喑哑得不行,似乎这样一句话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手下的力道一变,她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中。
苏凝雪的大脑骤然炸开,她惊愕地想要避开这个拥抱,他却往前一步,紧紧地搂住她,让她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当她挣扎起来时,他只好不断地收紧,将她锁在自己的胸膛和手臂间。
等了二十八年的拥抱,他怎么可能再一次那么轻易地放手?
苏凝雪的脸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满耳,都是他如鼓般狂乱的心跳。
她下意识地揪紧了他胸前的衣服,指腹触摸到的是他灼热的体温,一声轻叹在耳边传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做任何的反抗。
这个怀抱,这些年多少次她曾梦见过?
在她高烧不退时,她晕眩的意识里,想到的是这双犹如艺术家好看的手捂上自己的额头,如视珍宝地把她拥入怀里呵护着她饮下甘苦的药汁。
然而,清醒时却不敢去多想,每每忆起,有的只有幽不见底的痛楚。
怕后悔,怕被内疚逼迫到理智的边缘,怕疯掉,所以只有尘封那段记忆。
苏凝雪靠在乔楠的怀里,黑暗里,却好似有一双大手伸展开来,将她整个人笼罩,然后将她推入了那时光的漩涡里。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走马观花般,在她脑袋中越来越情绪——
……
漫天的晚霞,映红了大半边的天,忽然一声闷雷从天际滚滚而来。
其实她的胆子并不大,只要一打雷就恨不得躲进被窝里蜷缩起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即便是裹出一身热汗,也不愿意钻出被窝去面对那凌厉的雷鸣。
尽管……这个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苏凝雪低头望着自己臂弯里的孩子——
只有一周岁左右的样子,此刻正睡得安稳,眼睛闭着,只是过了一会儿,小身子突地抖了一下,接着嘤咛地哼了两声,带着些哭腔。
那白嫩的小脸蛋上却不似往日般光滑,生出了几颗红色的斑点。
她们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孩子前几晚可能夜里找了凉,有些低烧,发现得不及时,后来才会引发水痘,她听了之后忍不住红了眼圈。
天空中的闪电,犹如一条火蛇,每一次跃闪过后,都有一声巨大的响雷。
她的肩膀颤了一颤,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却只能挺直脊梁,故作淡定从容地往前走,走去靳家的大宅,她只有依靠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孩子。
她有丈夫,可是她的丈夫有爱人。于是,她跟死了丈夫的寡妇没两样。
算起来,她的丈夫已经两年没回家了。
她走在雷声闪电里,心痛盖过了心头的恐惧。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恨不得跑到那个参天大树下站着,也许一道雷下来,就把她和孩子劈死了,那样,就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要想。
不用去看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共谱爱曲。
不用去想父亲孜孜不倦的教诲……
她父亲教她忍耐,只要靳家家长站在她这一边,靳昭东终有一日会回来,所以最后赢得还是她苏凝雪。
只是她真的赢了吗?
她苦涩地笑着,她即便得到了靳昭东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高傲如她,想要的真的只是一个行尸走肉的男人嘛?
走到靳家的门口,却在一脚踏进去之前,听到里面传来靳父的声音——
“凝雪呢?带着琦琦去医院还没有回来吗?”
“谁知道呢?整日摆着一张死人脸,那孩子不病死也要被她克死了!”
孙兰芳不以为然的抱怨声,让苏凝雪停止了脚步,听在耳里是别样的酸楚。
“怎么说话的?凝雪好歹是我们靳家的媳妇,你这么说,要是被外人听到,传到她耳里怎么办?要是被亲家知道,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靳父的话却换来孙兰芳不屑地一笑:“知道啦知道啦,你最近不是想要在苏家那边得到一笔投资吗?我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也会让着她的!”
“你知道就好!等会儿她回来,就别说些有的没的,让厨房去炖点排骨汤吧,我记得凝雪挺喜欢喝的……”
门外的她咬了咬唇瓣,在里面的谈话声逐渐消下去之后准备进去。
靳父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等等,兰芳啊,天山那边来电报了,说是那个孩子也快要满周岁了,说起来,也就比琦琦小几个月……你去珠宝行选一把长命锁让老张带过去,就当是我们爷爷奶奶给她的周岁礼物!”
苏凝雪的心脏就像是被铁锤狠狠地击中,当她意外地听到靳父的这番话。
公公明明对她说过,靳家只承认她一个儿媳妇,也只承认子琦一个孙女,明明说过的啊,那现在这样说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