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应道:“是。”
老僧见心月在佛前垂眸而坐,嘴角含笑,竟是如佛祖拈花微笑,心下明白,他已离成佛并不远了。
他们佛修与那些修道之人并不一样,他们追求的是飞升成仙的无上大道,而他们佛修追求的自是成佛,去那西方极乐。
面前这心月,只差一步便可成佛。
“首座,有人在外闹事,说是——要见心月师叔祖。”一名年轻僧人恭敬道。
老僧看了闭目静坐的心月一眼,叹了口气,“罢了,我去看看吧。”
法华寺避世多年,大多修士甚至全然找不到它的所在,实则法华从未隐于深山,比之纯阳、元空、昆仑、阴璃等,偌大的法华寺只在一处寻常山中,漫山遍野的梨花四季开放,时时零落如雪,甚至距离最近的凡人城市只数百里罢了。
老僧早已行将就木,他的修为远不如心月,甚至或许还不如一些法华的普通弟子,他的丹田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毁了,但是他的眼睛却并未昏花,反倒清澈明净。
寺门口,几名弟子持杖而立,十分警觉的模样。
“首座。”这些弟子皆对这老僧极为尊敬。
老僧朝不远处那棵最大的梨花树下看去,那里站着一个他此生看到的最好看的男子,这人身披紫色宽袍,眉目如画,长发如缎,雪白的梨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发上,美得离尘绝世。
佛家有云,红粉骷髅皆是虚妄,常人往往为皮相所欺,是以这老僧的眼中,看到的不是这男子受上天恩宠的容貌,而是他满身的血光煞气,和掩盖在这幅皮囊之下黑沉沉的内心。
这样一个人,恐怕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老僧即刻皱起了眉。
那人却缓缓走来,步履优雅,姿态雍容,“你让他出来。”
“阿弥陀佛。”老僧的白眉微微一动,“施主请回吧。”
这来人,自是凰翧。
“让我再见他一面,只说几句话。”他的骄傲不容许他用哀求的口吻。
老僧摇摇头道:“心月皈依之心已定,只怕不日便可成佛,施主还是请回吧。”
凰翧听到这话却是不知为何心头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疼得他浑身僵硬,似是稍稍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深深吸了口气,他强自压下因这疼痛而涨起的杀意,淡淡道:“只说几句话!”
老僧仍是坚定地拦在他面前,摇了摇头。
凰翧垂眸,“我知道我待他不好,让他——再也不会如从前般……”再如从前般对他好了。
这世上,从未有一人待他如此好,好到他因害怕而怀疑,因退避而伤害。哪怕是他最为尊敬的父亲,对于他的关爱也是有限,这天地间唯有心月一人,掏心掏肺待他,哦不,是曾掏心掏肺待他。
好到不管他对那个人做什么,他都可以包容可以原谅。
他对他太好,比世上任何一人都好。可自己待他却太坏,坏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恐怕这人再也不会回来。
再也不会。
“心月已看破这执念虚妄,他已放下,施主何必耿耿于怀?”
“不!”凰翧抬头看向这老僧,一双顾盼生辉的眼锐利如刀,“你佛家有言,佛度世人,是也不是?”
老僧皱眉,沉默不语。
凰翧面无表情,缓缓道:“他既要成佛了,那让他来度我吧,否则,我便杀尽这天下人!”他的长发向后飘去,一时明明秀美的面容凛冽嶙峋,“我这般的恶人,若他不来度我,我便让这世间血流成河,再无宁日!”
老僧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一时四面静寂!
凰翧却笑了起来,大笑,笑得如那春花绽放,笑得眼如秋波,笑得都要落下泪来。
只要让他回到自己身边,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不管是什么。
心月,回来我的身边,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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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华寺隐世多年,却并不表示它软弱可欺。
唯有它万年来坚若磐石,那些个高门大派如雨打风吹去,你强我弱崛起衰败,唯有法华多次风雨都不曾将它损毁半分。
不管他如何威胁,他到底还是不肯再见他。
凰翧闯寺。
孤身一人,如若疯魔。
他要见他,死也要见!
鲜血浸透了宽大的衣袍,金色的佛光里,凰翧只是固执道:“心月!出来见我!心月!”
一步一步,每走一步,都是鲜血淋漓,都是痛彻心扉。
法华寺众僧并未手下容情,眼前这妖修身上血光如此之重,竟敢跑到法华寺来闹事,简直不可想象。
须知对这些罪孽深重的妖修来说,佛修远比其他修士要可怕的多,这根本就是天生相克。
凰翧停下脚步。
他只往里走了三十七步,每一步付出的代价都极大,这个时候,痛得他连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
已经太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了,原来竟是这么痛的吗?
一时心里竟然就有些委屈。
“心月!”他叫着。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他郑重行了一礼道:“施主,你回去吧,师叔祖说了,他已放下,也请施主早日放下,施主身边皆是美景,实则不必执着于此。”
结果,哪怕他要死了,他也不肯再见他一面。
凰翧大声笑着,笑得唇角的血迹一滴滴落下来,在他的袍角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
“心月,你出来吧。”他忽然平静道:“至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