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扫了桂皮一眼,见他已垂手退到墙边侍立,便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略带同情地冲定国公道,“这一次暴雨,船上的损失应该不小吧,小寒姨娘的事,回去我竟不知该如何对孙夫人交代了。想来她跟随国公爷日久,您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定国公像是没想到蕙娘提出这个问题,他微微一怔,态度顿时正常了许多,雄眉略皱,低声道,“何止是小寒一人?各船都有损失水手的。常年在外,生生死死的这种事我倒也是看惯了、看淡了!”

蕙娘想了想,举手给定国公也倒了一杯茶,又道,“虽说如此,但人命无常,真是令人胆战心寒。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活生生那么一个人,就这样从我眼前被吹走了……也不知她在府里有没有留下子女,回去以后该如何和他们说起这事了。”

只要还有点人性,这种陪嫁大丫头提拔上来的通房,多年相处总是有点感情的,更何况这里还牵扯到子女守孝的事,定国公就是解释了一句,奈何蕙娘抓着小寒不放,他的情绪,不论真假肯定也要受到影响,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她命薄,生育几次都没养住。这次夫人让她跟着上船,也是偏疼她的意思,可惜了,这也就是命吧!”

蕙娘摇头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定国公安稳了一会,又慢慢地道,“女公子别嫌孙某无情,海疆上出生入死,这种事看得多了。这世上有人名垂千古,一举一动带动天下风云,也就有人生无欢死无悲,喜怒哀乐都无人在意。说到底,命都是自己挣出来的,我们这样的人,也算是学乖了,在意的人,放在心底,不在意的人,只好由她去了。”

这话说得有点动情,有些触动。蕙娘反而放下心来,她再叹了口气,同情地道,“国公多心了,您痛失爱妾,情绪难免不稳。实在您执掌这么雄厚的一支舰队,儿女私情只能往心里藏。多少悲痛也不便表现出来,这我们都能理解。小寒的事,我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若是她有家人,我愿给他们养老……”

定国公怎么会让自己妾侍的家人由外人来养老,当下连忙推辞了一番,也就不提此事,只是阴沉着脸同蕙娘说起了损失,“从旗舰的损失来看,您居住的那一层舱房可能被吹毁了不少,也不知底舱有没有破损,如今看来,还真的要在江户湾盘桓一段时间了。只希望避风港内的大小船只,损伤不会太大。”

他顿了顿,又说,“本来进来,是想邀女公子他日和我一道上船,去往江户湾小住的。但刚才我听了一点回报,估计热闹还不在江户湾里……嘿,女公子先休息吧,等风雨停了,我新安排几间舱房给你。”

蕙娘忙送他出去,又连声道了辛苦。等定国公走了,方才和桂皮交换了一个眼色。桂皮见她面色端凝,便笑嘻嘻地对蕙娘竖起了大拇指,又跪下来给她磕了个头。蕙娘失笑道,“你又闹的是哪一出。”

桂皮嘘了口气,轻声而捉狭地道,“我是佩服主子,把人心看得太透了……现在,国公爷被话拿住……”

蕙娘笑了一笑,“好了,别人地盘上,不要多说。”

她顿了顿,又说,“还好,也是心思灵巧的人,偶然收不住是有的。现在明白被我看透,也就认清楚现实了。你是不知道,你们主子对他有大恩德在,他要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配做人吗?”

话虽如此,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在定国公知难而退前,她也着实是担惊受怕了一会,就连此时都不敢让桂皮离开。索性就让他守着,自己寻了一处空地,以权仲白教她运功养生的法门,闭目养神打发时间。好在不多久,定国公便清出了一处背风处的船舱,将蕙娘挪移过去,又把诸位军官的女眷都集中在一处,便于调动人手保卫、照料。蕙娘方才放下心来,却仍不敢把桂皮打发走,只叫他在舱门外头守着。

这一场大雨下了足足有一日一夜,天气这才渐渐放晴。桂皮等雨停后便往舱房去看过情况,那一层甲板几乎全毁,蕙娘的包袱已被全数吹走,好在桂皮当时留了个心眼,把两人随身携带的银票碎银等物给贴身带着,不然,几乎还要向定国公借钱。

出门在外,真是谁没有个为难处。蕙娘如今连个替换衣服都没有,当然不可能还维持化妆,她甚至无处去寻觅男装上身,定国公倒是差人送了一些布料来,但蕙娘本人不善针线,亦无帮助,至于别人的衣服,她肯定绝不会穿。只好从桂皮仅存的两套换洗衣物里剥夺走了一套。让桂皮自己去买点衣服来穿。

而等风雨收歇以后,各船盘点损失时,她方才觉得远洋航行的确有可怕之处:这场突来的早春风暴,实在是出乎众人的意料,有航速太慢进港不及的商船,直接就被风雨掀翻了,别说货,连人都没逃出来一个。还有些风暴中进水破损,逐渐下沉的船只,倒是抢救出了许多货物、船员等等,如今各船清点损失以后,纷纷都派小船往东京湾去采买材料,有些船只不大修根本就没法走得了。倒是宝船级数的几艘大船,多半是甲板上的建筑遭到损毁,底舱还算安全,损失也不大。

舰队离不得粮船、马船,船只要修理,就只能进江户湾去,如今的江户湾可谓是热闹非凡,幕府亦是无可奈何,只好接受了诸多商船的靠岸请求,如此一来,江户湾内顿时是熙熙攘攘,唯独只有大秦的宝船舰队无法入港,孙侯也不着急,只是不断遣出小船与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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