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仲白在阁老府和老狐狸周旋,蕙娘也没有闲着,四大管事今日齐聚立雪院,做最后一次工作汇报:一个多月工夫,雨娘的陪嫁终于全都置办完毕。权夫人、雨娘都使人清点入库了,余下还有些银钱小账未结,这会四个人都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瞧着蕙娘打算盘。
会看账的人,一般也都会打算盘,蕙娘的算盘打得响声连成一片,好似一首狂风骤雨般的磬曲,这儿一边打那儿一边算,两个月来攒下的一厚本账册,不到一刻钟全对完了,又扯过最终实得的两本详单,一边看一边拿指甲做记号,又是不到一刻钟就全翻完了,先和康妈妈说,“你这里写错了有两处,这里九月十三日那笔钱总额加错了,和后头对不上,想是写少了几笔,还有这里多记了有一钱,当时同我说时是三百五十四两二钱,这里写成三钱了,这两个改过来就都对了。”
前头这当日流水总额加错,因小项是对的,倒无甚大碍,倒是后头这多出来的一钱,倒是让康妈妈心里一颤:当时一句话,少夫人居然就记住了。这会随口就说出来,态度自然轻松,可见在她来说,是极平常的事……
蕙娘见她一时没说话,便扯了云妈妈自己那本账来给她看,果然两边是出入了一钱,康妈妈忙道,“是小人疏忽了,该打。”
说着,便作势要自抽嘴巴,蕙娘微笑道,“些许出入而已,改了就是了,康妈妈也太小心。”
她又看了云妈妈、常妈妈的账,见毫无疏漏,便知道这两人一个素来小心谨慎,一个也自知自己说了主子不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怕自己横挑竖拣给她没脸,因此俱都打叠精神,务必把差事办好,唯恐做了自己立威的筏子。倒不比康妈妈,心里再有意见,也自认是权仲白一系,有意无意留了两个疏漏,给自己发挥的余地。
“两个多月,真是辛苦了。”她随口勉励了几句,便笑道,“我是初回办事,年轻不懂事,有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都是妈妈们顺着我。虽说这是娘交待的活计,我这里不便过多地表示,但头回跟我,还是要有些赏赐,我心里才过意得去。”
她冲绿松一点头,绿松便会意地退出了屋子,不多时,捧上四色首饰来,俱都是精巧难得的簪环,用料虽不过分贵重,但难得手工精巧。惠安媳妇年纪轻,当时就赞不绝口,奉承了蕙娘一番,便立刻插到头上,康妈妈、云妈妈也都露出喜色,又同蕙娘攀谈一番,便一同告辞了。
四人才出了院门,身后又追来一个小丫头,笑对常妈妈道,“我们少夫人请常妈妈回去说话呢。”
常妈妈心头顿时就是一个咯噔,面上却自然不露声色,甚至还笑着同几个同僚打过了招呼,这才翻身回了立雪院。云妈妈、康妈妈和惠安媳妇对视了几眼,康妈妈有些幸灾乐祸,“竟给那一位添堵,啧啧。”
一个人脾气性格、手腕城府如何,有时无须特别表现,自然而然就能形诸于外。以焦清蕙的资质,两个多月间接触下来,无须特别用心,收服几个管事婆子那还不是十拿九稳、手到擒来?尤其是康妈妈,心里总是盼着二房的地位在府里能更高一点,虽说对陈皮没能说上一等一心腹大丫头,有些微词,可二少夫人身边久了,想的早已经不是设法给二少夫人添堵,而是如何表示诚意,不论如何,也要把雄黄或者玛瑙给说上手。这两个丫头,出身都是很硬的,家底也厚实,将来前程,未必就比绿松、石英更差……
对她的这点小心思,余下两人均心知肚明,云妈妈笑了笑,并没接话,打了个招呼便径自回去自己屋里。惠安媳妇稍一应酬,便也脱身出来,到问梅院陪权夫人说话。
权夫人最近心情不算太好,歪在炕上,听惠安媳妇说立雪院见闻,又就着惠安媳妇的手看了看蕙娘赏赐下来的一根金簪,“倒是舍得,若没有常妈妈扫兴,这桩差事,的确办得无可挑剔。”
太夫人和权夫人,三十年婆媳了,府里一点谣言,哪能动摇两人的关系?老人家装聋作哑,根本就没和权夫人提这事儿,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现在府里已经很少有人传说雨娘的嫁妆了。可权夫人心里肯定还是不得劲儿:常妈妈如此大胆,要说背后没有别人的影子,那是不可能的事,被这么一闹,如今蕙娘的形象,在国公爷和太夫人心底,只怕是要大降了,小差事办得好有什么用,这样的差使,大少夫人也能办得妥妥帖帖。
惠安媳妇也算是权夫人的心腹了,哪里不明白主子的糟心,她年轻爱俏,得了蕙娘的好处,总是设法给蕙娘说几句好话,可还没开口呢,权夫人又动上念头了。“这事儿都办完了,还留她下来干嘛。难道还要再生事端……这要再闹起来,她可就是吃力不讨好,落不了一点好了。”
两人正说着,大少夫人掀帘子进了院子,惠安媳妇连忙从小几子上站起来,给大少夫人问了好就要退出去。还是大少夫人笑着说,“我来送宾客单子的,你也帮着参详参详。”
因瑞雨亲事就在一个月后了,各项准备工作,也都紧锣密鼓地提上了日程。权夫人对蕙娘之所以如此失望,就是因为如没有常妈妈的风波,此时顺理成章,就把训练下人们待客迎送的活计交给二房,这是有脸面、容易出彩的活,国公府下人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出差错的可能性也小……
她心里不大得劲,面上却不露出来,和大少夫人商议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