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李当户抱着环刀,靠着柱子,坐在廊下的栏杆上,眼皮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不住的往下坠。
他太累了,从龟兹一路狂奔到至此,六天六夜,他几乎就没合过眼。东方朔被匈奴人软禁,龟兹城朝不保夕,梁啸的计划出现了重大漏洞,他必须把这个消息及时送到梁啸手中。
可是,他又睡不着。龟兹一旦失守,匈奴人得到了充足的补给,势必回军达坂。能不能安全脱身,谁也不敢打包票。匈奴人肯定守住了达坂北口,猎骄靡还屯兵伊犁河谷一带,他们就算想逃回大宛都不太可能。
出路在哪里?李当户一点头绪也没有。
身后的门“吱呀”响了一声,梁啸出现在门口。李当户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手已经握住了环刀。
“李兄。”梁啸伸手按住了李当户的手。“你进来,我跟你说两句话,然后你就去休息。”
李当户看看双眼充满血丝,眼神却已经恢复了清明的梁啸,松了一口气,跟着梁啸走进了屋。
屋里一团糟,到处都是被盛怒之下的梁啸扔掉的东西。希娅和希格玛正在收拾,神情有些怯怯。
“今天有点上火。”梁啸尴尬的咧了咧嘴。“李兄海涵。”
李当户苦笑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半天没缓过来。”
梁啸自嘲道:“这事整的……好吧,事已至此,就不说那么多了。据你估计,龟兹人能坚持多久?”
李当户摇摇头。“说不准。龟兹君臣对匈奴畏惧太深,而且士卒虽多,战力却差。能不能挡住匈奴人的第一次攻击,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逼得东方朔行险。”
李当户没吭声。当初东方朔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后来他再也没有提起过,只是全力以赴。一心周旋。现在想来,他以身犯险,到匈奴大营去做说客,的确太冒险了。
“我们得把他救出来。”
“这个不急。”梁啸笑了。有一种说不出的信任。“东方朔最大的本事就是保命,他不会有事的。”
李当户看看梁啸,欲言又止。梁啸看出了他的担心,笑道:“好了,你就相信我一次吧。我还有一个问题:龟兹能供应匈奴人多久?”
“一年不成问题。超过一年。就很难说了。”
梁啸点点头。“那我就有数了。你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商议对策。我也好好想一想。”
李当户担心的看着梁啸。“你真的没事?”
“我真的没事。”梁啸推着李当户的背,轻轻将他推了出去,命人带他去休息。
送走了李当户,梁啸回到屋里,背着手,慢慢地踱起步来。他走得很慢,有时候被正在收拾的希娅、希格玛挡住,他就停下来。等她们收拾完。希娅和希格玛都觉得有些不安,加快了速度,将屋里收拾整齐。
“主人,你……要不要洗漱一下,早点休息?”
“你们先休息吧,我要坐一会儿。”
“要不……我陪你坐吧。”希格玛小心翼翼的说道。
梁啸看了她一眼,无声的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你愿意陪就陪吧。不让你陪,估计你们一个都睡不着。”
希格玛吐了吐舌头,笑了起来。她打来热水。让梁啸洗漱,又自己清洗。等她端着热水回来的时候,梁啸裹着大氅,盘腿坐在火塘。正在看一张地图。听到脚步声,梁啸抬起头,从她手中接过水,呷了一口,在嘴里含了片刻,慢慢的咽了下去。
希格玛坐在一旁。裹紧了大氅,歪着头,盯着梁啸。
梁啸看看她。“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有点怕。”希格玛嘻嘻笑道:“主人刚才好吓人。”
梁啸抹了一下脸,有些惭愧。今天的反应的确蛮丢人的,以前树立起的伟光正形象一下子全塌了。“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
“没有啊。”希格玛想了想,又说道:“嗯,还是有那么一点啦。以前觉得主人是太阳神阿波罗,什么困难都拦不倒你。现在嘛……”
“现在我是大萝卜。”
“不是啦,不是啦。”希格玛忍俊不禁,咯咯地笑出声来。“主人现在更像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
梁啸眨了眨眼睛,也笑了。的确,这一路走来,他战无不胜,屡次以少胜多,不仅别人把他当作神,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神,没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细细想来,这次攻占达坂,争夺西域控制权的计划太冒险了。他想以蛇吞象,现在把右贤王这头象诱了进来,却咽不下去,逼得东方朔只能以身犯险。
不是机会不好,只是他实力尚弱,还玩不转这么大的局。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龟兹、月氏、乌孙的互相博弈上,想以小博大,本身就不够理性。结果一着失手,满盘皆输。
穿越众毕竟不是神啊。
“主人,那现在怎么办?回大宛吗?”
“不急。”梁啸又呷了一口水。“我们还没到要逃命的时候。”他顿了顿,像是在安慰希格玛,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等一等,也许还有转机。”
希格玛乖巧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她对这些东西也不太熟悉。四姐妹中,她年龄最小,想法也最单纯。梁啸说什么,她都相信。也正因为如此,她练箭的成果最大。
梁啸重新拿过地图,就着火光,默默地沉思起来。
希格玛安静的坐地一旁,不时的眨眨眼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