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司令有一样说得对,作为老板,要多出去走走,成天宅在办公室,是不会有生意的。
我决定拜访吴总。认识大半年,这还是第一次。吴总厂里虽然没有模具外发,但他们集团别的工厂有,量还不小。他有意介绍些生意给我。
和做保险的“陌生拜访”比,这趟拜访轻松至极。我没有给吴总打电话,径直开车去了。
吴总的工厂在福永和沙井交界的地方,靠海,环境不错。白色的三层楼,带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铁门上挂着大大的招牌:中x集团宏发电器厂。
门口阴凉地坐着一个大妈,翘着二郎腿,一边打毛线,一边扫视过路的人车。
我下了车,隔着铁栅栏问她:“吴总在吗?”
大妈朝里面努努嘴,手上依旧飞快。
我注意到吴总的别克停在院子里,又问:“办公室在几楼?”
她艰难地吐出俩字:“三楼。”再就不看我了。
我说:“你把大门打开,我把车停进去。”
她像没听见一样。
我提高嗓门:“我是吴总的朋友。”
她还是没听见一样。满眼虚空。
保安见过女的,没见过这么老的;门卫见过老的,没见过这么**的。我的气焰去了大半,乖乖把车停在院墙下,从小门走进去。
穿过院子,从侧面的楼梯上到三楼,推开玻璃门,前台区域有几个娘们:年轻的挺年轻,老的比大门口的大妈还老;或坐,或站,或嗑瓜子,或打毛线。
接受刚才的教训,我谦卑地说:“你们好,我找吴总。”
没人理睬。
我闹了个没趣,自个闷头朝里走。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来:“喂,登个记!”
我又折回去,老老实实登了记。
吴总正在办公室喝茶,见我进来,大为惊讶:“老刘,你怎么来了?”
我说:“去沙井办事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你。”
他说:“欢迎,欢迎。来,坐,坐,坐。”
我说:“吴总,你手下的娘们架子比你还大,你也不管教管教。”
他笑着说:“老刘,别说管教,我都想把她们一个二个全开掉,可惜办不到。”
我说:“你不是宏发电器的老总吗?”
他说:“话是这么说,可他们是集团的正式职工,有些还是干部的家属、亲戚,根本动不了。我刚来的时候,看不惯,开掉一个,结果人家三天两头到集团领导那里闹,闹到最后,领导找我谈话,要我再把她收回来。没办法,就把她收回来。她既然告我,我也不让她好过,我把她调了岗――喏,就是看大门那个。经过这事我想明白了,厂子是阿爷的,犯不着跟他们置气。”
我说:“你指谁干活?”
他说:“在外面招人呐,打工仔,打工妹。正式职工呢,就当闲人养着。”
我说:“你和内地那些国企有什么区别?”
他说:“没区别,可能连内地国企还不如。内地国企一把手权利大得很,看你不顺眼,马上叫你下岗,到哪儿告去。”
我说:“那你在这儿干有啥意思?”
他苦笑说:“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你猜我每个月拿多少?全部加起来,1万2,这交交那交交,到手还不到1万。”
我说:“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他说:“老刘,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我拿你当朋友,搁外人都不好意思说。来深圳20年,除了单位分的房子,我连套房子都没有,你信不信?”
我说:“吴总,你是个清官。”
他说:“一开始,真想好好混,歪门邪道看不上。后来出了事,被打发到关外,仕途走不通了,想着捞点实惠算了,可厂里这条件,想捞都捞不着。我这儿用量最大的是红铜和塑胶,你应该知道,这两样全部要拿现金买,一点账期都不赊,你说我上哪儿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