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总说,他们集团三四家工厂有模具业务,但基本上都流向一家叫“朝阳”的模具厂。朝阳的老板是个公子哥,叫宋建华。宋建华的父亲是集团副总,大权在握,是吴总的前岳父老吴的直接上级,两家关系不错,以前常有走动。
宋建华大学毕业后没有进集团工作,而是找父亲拿了一笔钱,自个开起了工厂。集团下面工厂的头头们为了讨好他父亲,自觉自愿地把模具订单发给朝阳厂。
头几年,他哪里会做什么模具呀,就是弄个空壳子,扎个花架子,订单接来后全部转给外面的厂做,自己赚差价。说得好听点叫总包,说得难听点叫二道贩子。近年好一些,开始实打实地搞工厂了,这也是被逼得――他父亲快到退休年龄了。人走茶凉,到时候谁还鸟他!
比起那些含辛茹苦一点一滴做起来的小老板们,这人起点高太多,生意也基本上在他父亲一亩三分地上,不必仰仗外人鼻息,因此有些自傲,性格不大合群,身边没几个朋友。
“老刘,我已经把你的情况给宋建华说了,本来要带你去他那儿,但实在走不开,你还是自己去吧。你俩年纪差不多,估计说得来。”最后,吴总这样说。
我说:“你把地址和电话给我,我自己去找他。”
吴总找出一张宋建华的名片给我。
我看时间不早了,说:“吴总,去吃个饭吧,我请你。”
他说:“老刘,你到我这儿来,按说我该请你,但我实在走不开。我家小子要高考了,得回家给他做饭。以前就不怎么管他,给点钱,在外面随便吃。”
我说:“理解,理解。小孩高考,家长也只能在后勤保障上下功夫了。”
吴总说:“是这个理。做父母的,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离开时,吴总一直送我到大门口。前台那帮娘们,还有院门口的大妈,统统不见了。
吴总说:“你看,下班时间还没到,一个二个溜得比兔子还快。”
我说:“等你承包后,全开掉,一个不留。”
他说:“以挽救为主,实在挽救不了,那就开掉。”
朝阳模具厂在关内,白石洲。去以前,我打电话给宋建华,做了自我介绍,他很热情,听不出有什么傲慢。
“老刘是吧,吴总都给我说几遍了,快过来,我在厂里等你。”
前台把我领进去的时候,宋建华正站在窗前,双手抱胸,蹙眉凝神,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其人身材修长,上穿白色衬衣,柔软挺括,下穿黑色西裤,有棱有角,脚上是锃亮的三接头皮鞋。这几样看似简单,绝对是牌子货,没几千下不来。
宋建华见我进来,转过身来。其人浓眉大眼,面部线条坚毅,嘴角轮廓分明。
不能不说,造物主对某些人是偏爱的。
他迎上来,握了手,说:“来来来,快坐下,等你半天了。”
我说:“抱歉,南头堵车,耽搁了一会。”
他呵呵一笑:“南头那鬼地方,你要说不堵车,我倒奇怪了。”
他的办公室比我的大一倍,大班台也比我的大一倍,大班台后立着的两只大花瓶,浑圆硕大,里边藏个人都没问题。
我说:“这俩瓶子,得多少钱?”
他说:“没花钱,从老头子单位拉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