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新民的背影越来越小,很快融进夜市的大背景中。
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但那边的场景完全看不清楚。
程旭东也往窗口凑。我说:“你又看不到,就别添乱了。”
他说:“我用一只眼看,相当于单筒望远镜,和你双筒的效果差不多。”
我说:“你的首要任务是看鼻梁断了没有,如果断了,等会就得直接去医院。”
他把衣服拿开,稍稍用力捏了捏:“好像没断。”
司机递过来一盒纸巾,说:“拿这个塞住鼻孔,能帮助止血。”
程旭东把纸巾搓成条,塞进鼻孔,把露在外面的部分弯成翘翘的大胡子,问我:“怎么样,帅吧?”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还有心情搞怪。但说实话,我有点佩服他,我要是流了那么多血,不定早晕倒了。
大约几分钟光景,蒯新民快步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光头四个。光头显然受了伤,用手捂着脑袋,踉踉跄跄走在最后。
蒯新民手里握着半截啤酒瓶。我推测,瓶身应该是在和光头的光头发生剧烈碰撞后,碎掉了。啤酒瓶的碴口参差不齐,在路灯的照射下,泛着绿色的冷冷的光。蒯新民握着它,像握着一把军刺,无坚不摧,所向披靡。走着走着,蒯新民忽然停下来,转身望着光头那伙人;光头们见他停下来,也跟着停下来;蒯新民再往前走,光头们也跟着往前走;双方始终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光头有同伙在打电话,估计是在叫人。
司机一直从后视镜中观察状况,见蒯新民走到近前,侧身把副驾驶的门打开。蒯新民再一次回头,把手中的半截瓶子朝光头们扔过去,像扔一枚手雷;光头们四散躲开,像躲一枚手雷;半截瓶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的声音。趁这个当儿,蒯新民上了车,把车门一带:“走!”
司机一踩油门,车子箭一般窜出去。
从后窗望过去,光头和他的伙伴们垂头丧气站在原地,显然放弃了追赶的打算。拜蒯新民所赐,他们今晚得到一个很好的教训,那就是做人不要太嚣张,即使面对手生状眼镜男。
司机被蒯新民的孤胆气概镇住了,客气地说:“大哥,去哪里?”
蒯新民说:“去19区。”
19区是个商业区,有小饭馆,小舞厅,小服装店,还有个小公园――灵芝公园。
我说:“去那儿干嘛?”
蒯新民回头瞪我一眼:“听我安排。”
听口气,他成我哥了。冲他今晚立了大功,我也不计较了。
到了19区,蒯新民让司机把车停在公园旁,他下车去了街对面。
公园晚上会很热闹,每当夜幕降临,在隐秘的树下,或者大石头背后,都会有一对男女。男的通常拿着一罐可乐,女的通常年纪比较大。没错,他们在进行交易,价码只是30块钱,还送一罐可乐。也就是说,实际价码是27块5。
这事报上报过。不过我是从李锦标那儿知道的。李锦标经常从西乡开着路虎过来,先在公园旁的小饭馆吃盘炒粉,然后再去公园里面逛逛。他喜欢喝可乐,也喜欢帮失足妇女脱贫解困。
程旭东看到报道后,表示难以置信,几次要拉我实地考察,都被我以“没空”拒绝了。即便是真考察,赶上警方行动,搂草打兔子,顺带把你弄进去,你说你是来考察的,人家信吗?
程旭东探头探脑往外望,说:“这不就是那送可乐的公园嘛。”
我说:“进去考察考察,遂了你的意?”
他说:“改天吧,今天失血过多,不方便。”
司机呵呵直笑。他肯定在公园里面喝过可乐。
蒯新民回来了,把新买的t恤从车窗递进来,说:“把这穿上,脏衣裳不要了。”
我和程旭东换上新衣裳。蒯新民把脏衣裳团了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随后上了车。
司机说:“大哥,现在去哪儿?”
蒯新民说:“上创业立交,去翻身路。”
创业立交横跨107国道,对面是翻身。属于前海。
吸取刚才的教训,这次我没有吭声。
在翻身45区路口,蒯新民让司机停车,说:“我们到了。”扔给司机1百,挥挥手让他走了。
这司机挣大发了。夜班的士整晚的gdp也只在4百到6百之间,这短短半小时,他就创造了今晚小一半的产值。
我们站在路边阴影里,每人点了一支烟。
蒯新民问程旭东:“哥,你的鼻子有事吗?”
程旭东说:“鼻梁没断,也没有流血了。”
蒯新民说:“你确定?”
程旭东说:“确定!”
蒯新民又问我:“哥,你有事吗?”
我说:“眼眶破了点皮,问题不大。”
蒯新民说:“那就好,不用去医院了。”他把“教育”光头的经过讲了一遍。
蒯新民到了夜市,一眼就认出了光头和他的朋友――整个夜市几百人中留光头的没有几个,盱眙小龙虾那边,就只有一个,而且符合总人数为4的条件。但蒯新民为防止弄错,还是跟对方确认了一下。
蒯新民凑到光头跟前,低眉顺眼地说:“大哥,刚才有个戴眼镜的小弟冒犯您了是吧?”
光头狐疑地盯着他,点了点头。
蒯新民说:“大哥,对不起,眼镜那两个人是我朋友。”
光头说:“算了,你以后把他们管紧点就是了。”大概嗅到某种危险,他起身要走。
蒯新民按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