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始终存在,不因人的回避而转移。很快,蒯新民和王家兄弟又结下梁子。事情源于征兵。
蒯新民从武校回来那年秋天,部队来县里征兵。蒯新民本来不知道,是干妈告诉他的。从武校回来后,蒯新民认电影院的卖票阿姨作了干妈。
蒯新民提了一篮子鸡蛋去县城看干妈。干妈说,新民,部队来咱们县征兵,你去报名吧,当兵不但能报效国家,退伍后还能分配工作,于公于私都是大好事。蒯新民特别听干妈的话,放下鸡蛋就去报名。
村长家和蒯新民同龄的老幺也报了名。
那年头,当兵是农村青年脱农门跳龙门仅有的两个机会之一,争得特别厉害。另一个是考大学,考大学凭硬本事,无话可说。征兵结束,蒯新民被录取了,王老五落选了。村长家认为是蒯新民把他们家老幺顶掉了。
县里征兵几十个,落选的有几百个,原本不存在谁顶掉谁;而且,蒯新民因为一身的武艺和无数的荣誉,受征兵领导青睐,提前锁定了一个名额。要说蒯新民顶掉王老五,绝对是扯,但王家偏就这么认为,他们就是这么不讲理。
蒯新民高高兴兴当兵去了。王家兄弟心里怪不得劲,开始筹划报复蒯家。
王家兄弟有人在派出所干,虽然只在联防队帮忙,也懂一点法律,如今蒯家是军属,再像过去那样明着欺负肯定不成了,只能在暗里使坏。
庄稼人最恨别人毁他的庄稼,王家兄弟就从蒯家的庄稼入手。
蒯家的地离村子最远,出村还要走两三里。麦子挂穗后,王家兄弟半夜跑到蒯家地里一通乱搞,令其收成大不如常。还不算完,接下来,蒯家的狗莫名其妙不见了,活不见狗,死不见尸;猪和鸡也不甘寂寞,开始跟主人玩失踪。
蒯家两口子老实本分,在村里没有仇家,外人都知道是王家兄弟所为,他们自然心知肚明,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也报过案,派出所的人过来看看就走了,派出所来看的人中间还有王家老大和老三。两口子就死了心。
两口子吃了亏,还不敢告诉部队上的蒯新民,怕他冲动起来,回来找王家理论,这样就坏了他的前程。吃亏事小,坏了儿子前程事大。蒯新民爹妈识字不多,道理还是明白的。
蒯新民从部队回乡探亲,爹妈硬是憋住不说。但他们管得了自己的嘴,管不了别人的嘴,蒯新民还是知道了。蒯新民知道了却在爹妈面前装不知道。这个大小伙子已经分得清轻重了。他明白,王家再嚣张,也只敢趁他不在家玩阴的,等他退伍回乡后,谅他们不敢。现在他需要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蒯新民忍字当头,也和一个叫黑妮的姑娘有关。说起来黑妮不是别人,正是程旭东表妹庄心如的小姨。黑妮是王家庄最好看的姑娘,搁今天,就叫村花。村里的男青年一致认为,黑妮打扮打扮放到县城,也是一等一的好看。这么好看的姑娘,理所当然成了王家庄男青年们的女神。
蒯新民是偶像,黑妮是女神,二人自然而然擦出火花。无奈黑妮爹妈早早放出风声,要找一个吃皇粮的女婿。这个标准忒高,放眼整个王家庄,没有一个青年够格。但是自打蒯新民当兵后,情况发生了变化,他当仁不让成为唯一候选人。
这个当口,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只有忍。
王家兄弟把蒯新民的忍看作示弱,愈发猖狂起来。王老五觉得偷鸡摸狗小打小闹没逑意思,准备干一票大的。他的“干一票大的”,就是在蒯新民退伍以前,把黑妮拿下,把生米煮成熟饭。
夏天的一个下午,黑妮和爹妈一块下田干活,到了傍晚,爹妈先回去做饭了,黑妮一个人在地里忙活。窥伺已久的王老五见机会来了,像头狼一样窜过去,把黑妮按倒在地。。得手后的王老五一边提裤子,一边对黑妮说,你等着,我明天就让媒婆上你家提亲。
果然,王家请的媒婆第二天大张旗鼓地上黑妮家提亲,聘礼是1万块。那个年代,1万块是笔巨款,放在桌上,厚厚一叠。黑妮爹妈头晚还为要不要上派出所告王老五而争吵不休,这会意见出奇地一致:告有屁用,女儿人都是他的了,告能告得回来?两人再看王老五,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蒯新民退伍还乡,黑妮已经是王老五的媳妇了。蒯新民心有不甘,找机会堵住黑妮,想问个究竟。黑妮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就是不说。
黑妮不说,蒯新民也能猜出究竟。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桩桩,一件件。
忍无可忍,何须再忍!蒯新民决定向王老虎家开战。
蒯新民知道开战的后果,还在等待分配工作的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女人没了,要工作何用。
大年三十晚上,鞭炮齐鸣,阖村沉浸在节日气氛中。蒯家早早熄灯睡觉。十二点过,蒯新民悄悄起了床,只身来到村长家。
刚攀上村长家院墙,院里的狗便开始叫了,“嗷嗷”――王家非良善之辈,这狗也不是好东西,跟着主人欺男霸女,多少人恨它恨得牙根痒――还好,到处是放炮声,狗叫没那么刺耳,王家人并没有察觉。
蒯新民从怀里掏出一只烤红薯扔过去,恶狗一口咬住。咬住以后又开始叫了,这回不是高傲狂放的“嗷嗷”声,而是悲惨低沉的“呜呜”――烤红薯外面是暖的,里面是烫的,恶狗咬住以后没法甩掉,估计牙根被烫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