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被灌了一脑袋圣域秘辛的李流光选择跟程彦中告辞。
不知何时天空又开始飘雪,细密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在屋檐挂着的气死风灯映照下,折射出一种迷离的色彩。
离开温暖的屋子,李流光下意识裹紧身上的大氅,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地有些发昏的头脑立刻清明起来。他同送自己的程奇微微颌首,招呼着早已守在一旁的霍节转身离开。
身后,程奇一直等李流光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门口,才轻轻跺了跺脚返回正屋。
作为程家子弟,天赋还算不错,程奇称得上是程彦中最喜欢的弟子。老师的偏爱,其他学徒的羡慕,都曾在午夜梦回带给他一种隐隐的优越感。尽管他从未将其表现出来,但终究是少年心性,偶尔心中会有掩不住的暗喜。直到他来到安北……李流光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老师真正偏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大量的时间,耐心地教导。
思及老师在长安做到一半的实验,和带到安北却未曾有时间翻动的研究记录,程奇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可惜。羡慕李流光能让一名高阶术士停下自己的研究,将宝贵的时间花费在其身上。这是程奇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待遇。然可惜也在这里。老师花费的时间居然不是教导知识,而是用于讲述一些风俗人情。这些随便丢给一名弟子都能做到的事,何至于浪费老师的时间。
程奇心中胡乱想着,几步走到程彦中面前。他习惯性垂首立于程彦中下首,清空乱七八糟的思绪等待老师垂询。
“小七走了?”
程彦中手中正拿着李流光留下的星器——昭武圣物,黄金时代庄维术士的笔记查看,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问了句。
程奇轻声称是。
得到这个答案程彦中便不再言语,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星器上。
屋内陷入了静默。这种静默程奇早已习惯。若平时遇到程彦中沉迷某样事物,程奇便会自己寻个既不影响老师有事找他,又不会干扰到老师思考的角落,或翻看之前的研究记录,或翻看摘抄的其他术士的论文,不浪费一点时间地学习。
然而今天程奇却没有动。他偷偷看了眼老师手中的物品,凭着他对老师行李的熟悉,一眼便认出这不是老师的藏品,约莫是李流光带来的。程奇心中暗暗称奇,没想到李流光手中居然会有星器存在。他对星器的了解仅限于各种记载,生活中接触并不多,但并不影响他认出这是一个星器。
虽然很好奇这个星器的用途,但他存了心事,略微犹豫便略过星器,开口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老师,再有十数日便是除夕了,您要一直留在安北吗?”
被弟子打断思路,程彦中抬头宽和地笑笑,还有心情打趣道:“怎么?三郎想要回长安了?”
程奇微微摇头:“弟子只是挂心长安的实验,不知进展如何了?”
程奇的关切发自内心。然他提到的实验却让程彦中眉头微微蹙起,半晌叹息道:“长安的实验有你几个师兄看着,倒无需担心什么。不过……”他眉头依旧蹙着,“为师在来的路上将实验过程想了一遍,怕是结果依然要失望了。”
“老师。”
程奇没想到老师会这么说,惊讶地看向程彦中。
程彦中倒是对此结果十分坦然,或者说失败太多已然习惯了。他摆摆手说:“在知识之海中航行,想要寻到前人未曾发现的岛屿,少有能一帆风顺的。我们事先知道了航行的方向,已是比旁的术士幸运的多。几次失败不算什么。”
他嘴上这样安慰弟子,其中心中也颇多郁闷。但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从圣域到协会,每个有志于遨游知识之海的术士都像是黑夜中举着火把独行的水手。他们都想要寻到旁人从未寻到的岛屿,并将之独占。但知识之海广袤无边,谁也不知要寻的岛屿在何处,更不知走的这条航路是否正确。每个人手中的火把只能照亮身边的地方,更远处是一片黑暗,需要以无边的毅力摸索着前行。
程彦中幸运的是他知道自己寻的岛屿在什么地方,也清楚自己走的这条航路正确。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被卡在“登陆”之前数年,承受着一次次的失败。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品尝到成功的美酒,却每每功亏一篑。
此间种种心路历程不足为外人道。
想到这里,程彦中放下手中星器,吩咐程奇去将他随身带的编号十八的行李拿来。
这些年为了登上他想要寻的岛屿,程彦中做的研究笔记足可以摆满他在安北住的这个小院。此行为了方便,他只带了最近的研究笔记和一些需要的资料放在一起。
很快,程奇便捧来一个精致的木匣。打开木匣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叠厚厚的,裁剪装订整齐的白色纸张。看着这些纸,程彦中不由想到了远在长安的妹妹。这些纸出自妹妹自己的产业,在长安一经推出便大受欢迎。因着滑如春水被称为“春水纸”。联系到小七在安北也有一份造纸的产业,他不免摇头笑笑,伸手到匣子最底层,翻出一本薄薄的、大约只有半个手掌厚的笔记出来。
这本笔记似乎有些年头了,大概因着经常被翻阅的缘故,书页都有些卷了一层羊皮。
程彦中摸着羊皮封面沉吟不语,程奇看在眼中也乖巧地闭上嘴。他知道这本笔记,来自老师的故人——一名十几年前横空出世的天才术士。时隔多年,程奇很难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