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林延潮叩谢天恩!”
林延潮接过诰书后,见这封赐的诰书,背面绘着端锦荷的图案,用抹金轴,卷头卷尾都有‘奉天诰命’数字。
这诰书一品也有一品的等级,这正好合乎林延潮眼下三品官员的等级。
这官员诰书的字数多少也有讲究,官位越高,当然字数就越多。
林延潮郑重收好诰书,然后摆在香案上,此刻他神情凝重,心情不能平复,一时不知说什么话。
官场升迁之时,得意时,欣喜若狂,不可一世,或矫情镇物,故作淡然,神态万千,不能一一而道尽。
林延潮没有想故意矫饰什么,但整个人还是紧绷在那里。
朱赓久在官场,身为吏部侍郎,对这一幕也是司空见惯,他与林延潮并肩站在一起,对众官员道:“林部堂与本官相交多年,林部堂才学无匹,人品贵重,读书为官都有许多值得称道之处,吏部自杨太宰而下,都对林部堂评价极高。这正如圣旨里所言众士具瞻,四方属望。”
有朱赓这一番话,等于代表吏部对林延潮撑腰了,也缓解了林延潮现在有些不知所措的境地。
林延潮定了定神,应答道:“小弟年轻资历浅,不敢当少宰如此称呼,以后还请少宰多多提点才是。”
在官场上,吏部尚书地位仅次于首辅,而吏部侍郎则能与其他五部尚书抗礼的。所以林延潮与朱赓现在虽是平级,但是他必须要放低自己的身份了。
朱赓笑道:“不敢当。”
然后文选司郎中邵仲禄也是出面道:“部堂大人,为官八载七迁,不到三十岁即已起居八座,但比起为学十五岁中解元,十九岁中状元,三元及第不知孰难,孰易?”
“但会推之上,九卿皆推部堂大人为第一,而后御笔圈用,可见无论是圣上还是百官心底,都意属部堂大人。当年部堂大人奏章里所言,*******,岂因祸福趋避之。邵某至今仍记在心底,邵某深信言为心声,部堂大人必不负此言。”
林延潮向邵仲禄拱手谢过,他知道对方也是为自己站台,毕竟自己不到三十岁即身居三品,会有人不服,但这比起三元及第而言,哪个更容易一些呢?
经过廷推,还是廷推中的正推,再经天子圈选。
这是官员最稳妥的道路,从程序上而言,无可挑剔。如果再有人质疑林延潮年轻,但是你这话是质疑当朝九卿,以及当今天子的眼光吗?
经过朱赓,邵仲禄这么说,众翰林都是心绪万千。
林延潮也是回过神来。
林延潮先向邵仲禄拱了拱手以示谢过,然后看向堂上的众翰林刘虞夔,刘元震,萧良有,孙继皋,黄洪宪,曾朝节,刘楚先,张应元,陆可教,杨起元,杨德政,冯琦,孙承宗等等。
这些翰林大多科名在自己之上,是比自己提早进翰林院的,其余也是共事了五年,两年。
众翰林们也是心情复杂,在翰林院里利益斗争没有其他衙门多,林延潮这一次升任礼部侍郎,还是令不少人心底不是滋味的。
众翰林里如刘虞夔是隆庆五年的庶吉士,他在万历八年为房考官,当年是他一手点的萧良有,最后在会元之选上,众翰林中唯独他一人推举了萧良有。
最后林延潮以状元身份至翰林院任修撰,刘虞夔不是狭隘的人,对林延潮不过平平而已,他最着重关照萧良有,隐隐希望他以后在仕途上能压林延潮一头。
但八年过去了,不说萧良有,连自己都被林延潮比下去了。
若是徐显卿担任礼部侍郎还说一些,但林延潮……他们也知道林延潮的才干,将来迟早是要拜侍郎的,但不到三十岁位列部堂,心底不免有些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心情复杂。
静默了一阵后,林延潮整理了一下心情,一字一句斟酌着道:“方才太宰,邵郎中所言,林某愧不敢当。为官八载,不到三十岁即位列三品,这是圣上,百官对于林某的信赖,但对于林某而言实是愧不敢当,深恐不敢胜任。”
朱赓,徐显卿等人吏部,翰林院的官员对于林延潮这话都知是官员上任正常的谦词。
“但是……”林延潮话锋一转然后道,“但是林某想到了一位前辈,心底却有些笃定了。”
朱赓心底讶然,这不是的正常套路啊。
众翰林心想,林延潮在新获任命时,要说什么,难道是得意忘形了吗?这时候说话不是应该谨慎吗?
林延潮目光扫过众人当下道:“林某要说的此人在翰院之中名声不好,为官以来不少人以他为耻,而外面言官说他是三奸,说他阿世媚上,有此人在百官不和,庶政不平。不过此人为官仕途却一帆风顺,为官不过六年即入阁。”
说到这里,众官员都知道林延潮要说的人是谁了。
林延潮道:“列位可能已经知道了,对方就是嘉靖初年的张永嘉。”
百官面色凝重,林延潮这时候说这人干什么?难道是要翻车?
朱赓等官员向林延潮以眼色示意,但林延潮见到了却依然道:“其实林某心中早有一言不吐不快了,今日诸公在此贺林某升迁之喜,但林某仍是忧虑重重。圣人有云,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言而与之言,失言。”
“今日林某失人失言则在两难,当说时不说,则失去了诸公对林某信赖,说了又怕犯忌,但林某宁可失言亦不可失人,今日唯有将肺腑之言,道与诸公!”
众官员们闻言都是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