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长说后,林延潮即带着学生徐火勃,亲自去祝秀才家里察看。
祝秀才的家负阳而向北,有三进如此。
林延潮看了四面后,向徐火勃问道:“你看此处如何?”
徐火勃道:“甚好,简略修葺后即可使用。只是不足之处……”
里长,祝秀才闻言不由担心起来。
“不足之处是这里是街口通衢的所在,离南门,水部门都很近,会不会担心有些嘈杂。”
里长,祝秀才一听各自立即道:“徐公子,放心,放心,这里平日静得很。”
“是啊,我的家中可称得上闹中取静,闹中取静啊!”
徐火勃道:“诸位有所不知,古之书院必建于城郊山林之胜地,即远离喧哗世俗,也可陶冶性情,所以选址一定要清净。”
徐火勃是林延潮大弟子,徐家又是本坊望族,所以二人一时也不好反对。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道:“以往士人散居山林,躬耕郊野,但而今不同省城里三坊七巷所居都是官宦子弟。没有哪个地方比省城之中,更是人才汇聚,书院建在此处图得就是交通便利,往来方便,二者并论只能说各有千秋。”
说完林延潮继续察看,步出屋子后门时,但见面前就是苍翠的九仙山。
山下有河环绕,还有十数亩荷田,直抵山下。
众人见此荷田都是心旷神怡。
真是一个读书的清净好去处,令林延潮都有等回到年少读书时候的冲动。
林延潮心底已是决定将此地作为书院之处,口中却道:“不过作为书院还是太狭小了一些,这左右两屋的乡邻是否愿意出让,此事劳请总甲打听一二。”
里长一拍胸脯道:“状元公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祝秀才也道:“左右邻居与我相交多年,我可以助总甲出面游说,尽绵薄之力。”
林延潮笑着道:“如此太感谢二位了,他们若愿意转售,价钱之上我必不会亏待。若是他们不肯,你们再回来商量,切记不可强迫人。”
二人一并称是,即前往两屋去了。
林延潮与徐火勃负手走在荷田边,抬头却见太阳从九仙山另一侧缓缓落山。
一旁徐火勃手指山上笑道:“老师,这九仙山的山峰又称作鳌峰,你看此刻日正缀于鳌峰之上。”
林延潮见此点点头,笑着道:“正是如此,鳌峰,好名字,我等读书人读书当有勇猛精进,独占鳌头之志。若是书院建在这鳌峰之下,不如将来就叫鳌峰书院,你看如何?”
徐火勃眼睛一亮道:“殿前曾献升平策,独占鳌头第一名,本坊加上老师一共出过三名状元,用鳌峰为书院名,真是贴切极了。”
林延潮闻言大笑,展望眼前山水道:“我打算除了书院之中,再设一个蒙学,延请省城里官宦子弟,及名士来蒙学就学。”
这时徐火勃低声道:“老师,其实以学生之见,这书院建在省城即在官府眼皮子底下,我担心会多受干扰。”
林延潮失笑道:“你说的是,但以我的身份,若是将书院建在别处,就无有心人的打探吗?倒不如大大方方建在城里,以示吾之坦诚!”
徐火勃仍是道:“可是将书院独立于朝廷之外不是更好,如此好厚养清操之士。”
林延潮闻言心道,自己又不是学东林书院那样自成一片天地,让东林学生议政论政,成为天下的舆论之地,这不是自己建立书院的初衷。
但他也知道如徐火勃这样的读书人都有抱负,认为朝廷政治应该出于公议,读书人的清议可以左右中枢决策。
可是明朝最后的局势就是官员们的尸位素餐,读书人却积极论事,中枢的决策因为党争左右摇摆。
这清议在监督与干涉之间要如何权衡,这是一个很难把握的度,但无论怎么说顾宪成实在是开了一条很不好的先例。
林延潮道:“你所言固然是有道理的,但我等办事又哪一样能离得开官府的支持。
与其堵不如疏,把风放进来,至于窗户开多大自己说得算。”
徐火勃错会了林延潮的意思以为他另有对策,大喜道:“老师所言极是,学生明白了。”
二人说说聊聊。
这时候里长,祝秀才二人面带笑容地走来,见他们二人的表情,林延潮就知道书院这事成了。
之后林延潮就以祝秀才家为根本开始修建这鳌峰书院,祝秀才隔壁的两户人家,以及山下河池,加在一起一共有百余亩的地方。
随后林延潮放出了自己要建鳌峰书院的风声,闻此于此林延潮的亲戚,学生,同案,同乡以及地方上的官员都表示支持。
正巧在此时,林延潮回乡后所作的少年中国说,也随着开年后在闽地士子间流传开了。省城的读书人读此催人奋进之文,无不感动。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
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
惟厌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可为者;惟好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不可为者……
如此慷慨激昂之言,不知道令多少读书人顿生头悬梁,锥刺股之志。但他们同时不由扪心自问,方向在哪里,我们在哪里可以为朝廷社稷作一番事。
我的出路在哪里?朝廷的前途又是如何?个人与国家的命运又如何休戚相关?
众人从在黑屋中徘徊,走来走去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