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入秋,菱一片竹林,竹叶已黄且掉落了不少。
院外鹅卵石小道上,不时有下人用竹扫把扫着树叶。
今日正值休沐,林延潮在书房处理了几份公文后,这才有了闲暇。他离开书案,躺在藤椅上随手从旁拿起一本书,听着依旧悦耳的竹林沙沙声小寐一会。
有些精神后,林延潮又拿起书看几眼,待眼睛疲倦时,再将书盖在肚子上。
如此功夫,没有人打扰自己,也没有公事的催促,林延潮才感觉光阴有那么点是属于自己的。
林延潮想起以往读书时,那等拼命三郎求学,以为考取功名为官后可以清闲些,但没料到为官的日子比读书还更加忙碌。
若非心底有些抱负,林延潮真要怀疑自己这三十多年来忙忙碌碌求得是什么了。
就在林延潮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外头陈济川来禀告道:“老爷,有客拜访!”
似林延潮这样的二品大员,时间都是很宝贵的。
好容易休沐半日,他宁可坐着看会书,也不想接见什么官员。故而陈济川身为管家当然是能挡则挡。
不要紧的事他即可做主了,不够级别的官员也由他来打发。
这事很不好做,容易得罪人,但身为高管的管家哪个不是八面玲珑之人。
如张居正的游七,申时行的申九都是人精。
林延潮为知府时是孙承宗,陶望龄替自己打理,而陈济川则是从不会到会慢慢熟练,为了能与官员打交道,平日里书也没少读,也可以慢慢替林延潮处理一些不太重要的关系。
“何人?”林延潮自是没什么好心情。
但能劳动陈济川来见自己的,必定是朝中大僚来拜访,或者是什么要紧事。
“老爷,”陈济川奉了两张烫金的帖子然后道,“扬州梅家大公子梅堂,二公子梅侃恳请求见老爷。”
林延潮看了一眼帖子,梅家确有资格见自己一面,但天子刚知道他与盐商有所往来的事情。
于是林延潮点点头。
不久梅家大公子梅堂,二公子梅侃来到了林延潮的书房。
梅堂到了书房一见窗外竹林,不由将折扇往掌心一拍称赞道:“真是好景致,不意在京师之地居然能见此江南水乡景色。”
“特别是这竹林令我想起一首诗来,不论台阁与山林,爱尔岂惟千亩阴。未出土时先有节,便凌云去也无心。”
林延潮闻言微笑,这是借物誉人的马屁手法。表面上夸得是竹子,其实称赞是林延潮。
普通的商人家都专门教子弟读书进学,就算不能考取功名,将来与官员们也能说得上话,能够打交道。至于这梅堂的才学,林延潮心想若不是他去经商,考个秀才,甚至举人应是不在话下。
林延潮笑着道:“比起江南诗书人家,实不值一提,见两位梅兄见笑了。请坐,来人看茶。”
梅堂坐下后道:“部堂大人实不相瞒,梅某这一次是为许次辅罢相而来的。”
林延潮笑道:“你们梅家在扬州的消息很灵通嘛。”
有兄长在前,梅侃就不说话了。
梅堂道:“我们盐商最要紧的就是和朝廷打交道,京师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只要给的钱足够,不用数日即会到我们耳里。”
“天子下旨斥责许次辅时,我们已知道许次辅相位不保,故而家父让我星夜兼程到京打探消息,结果还在半路上,我即已知许次辅回乡之事。”
“现在我们两淮盐商最担心的就是两淮纲运的事会不会有反复?”
林延潮道:“许次辅虽去,但当今户部尚书杨蒲州对此事还是支持的,你不用太担心。”
梅堂道:“话是如此说,但是杨蒲州到底是山西人,晋陕盐商哪一块他不会动,但我们徽浙盐商他就不一定能靠得住了。”
“那么话当如何说?”林延潮问道。
梅堂当即道:“朝堂上的局势最重要是平衡,晋陕盐商背后是张,杨,马等晋商,在朝堂上则有杨司农撑腰,而我们徽浙盐商财力物力不在于晋陕盐商之下,但是现在许次辅走了,我们缺一个能在朝堂上能替我们说话的重臣。”
林延潮笑了笑,当初许国一走,他即知徽杨盐商会转而支持自己,但没料到这么快。商人的嗅觉灵敏果真是不一般。
“部堂大人不出三十也是指日可待,我们打算……”
林延潮伸手一止道:“这话现在不好提了。”
梅堂一愕与其弟对视一眼,随即问道:“大宗伯的意思是?”
林延潮道:“我毕竟是朝廷重臣与你们太过亲密,必遭来天子见疑,之前你们梅家所赠,我都早已变卖将钱都捐赠予书院,以免被政敌抓住把柄。”
梅堂微微惊讶,但随即笑着道:“部堂大人行事真是小心谨慎。”
林延潮笑了笑道:“梅兄,我有一肺腑之言与你道之。”
”部堂大人之言,小生必洗耳恭听。“
林延潮道:“本朝官商不相联络,在官者莫顾商情,在商者莫筹国计,此国家之弊。吾以为夫筹国计必先顾商情!”
林延潮之言,令梅堂十分受用,但面上却道:“部堂大人的意思,小生不明白。”
林延潮当即道:“数年前京师遭震,南北多旱涝之灾,许次辅让他的同乡,也是你们徽州的盐商吴养春捐输二十万两,吴家隧成盐业强宗。此举外人看来是显富贪贵,其实未必不是一等保身之道。”
“以吴家,以及你们梅家等两淮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