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之中,人来人往,又是一番新局面。
在一年前的时候,尚且是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王家屏四人在阁的局面。
现在一年后,内阁已换了一整套班子。
首辅是赵志皋,次辅是陆光祖,三辅是张位。
这中枢变化之大,一时令人无所适从。以往一名内阁大学士在成为首辅前,都要熬个几年,甚至十几年,但赵志皋不过一年即替王锡爵暂代首辅之位,实在是变化太快了。不说赵志皋本人,就是众官员们一时也没跟上脚步。
至于王锡爵还在离乡赶往京师的路上,可谓是走走停停。
现在这三位的内阁组合怎么说呢?
张位是以三品侍郎身份入阁,位尊却言轻,赵志皋虽是首辅,但谁也没有把他放在眼底。相反陆光祖却门庭若市。
六部尚书,九卿可谓轮着番上门拜访,而另外两位阁老的值房有几分冷清。
陆光祖负手立在值房的窗前,对左右中书道:“吾金榜题名之时有一志向,愿在这文渊阁中有一间大室,坐在此处处置公务,受百官拜谒,可惜馆试之时落选,不意到了今日才如愿以偿。”
几位中书都是笑着道:“恭喜阁老,贺喜阁老。”
陆光祖笑了笑着,这时外面禀告道:“兵部尚书石星求见!”
听说石星来,陆光祖笑着对左右道:“当初老夫与石东明争太宰之位,石东明失意后,半途见我从来不笑。今日竟主动上门来,难得难得。”
“把石司马请进来!”
石星入内后,陆光祖迎了上去,搀着对方的手入座。
石星是不苟言笑之人,入座后即开门见山地道:“阁老,石某今日来是为了经略朝鲜备倭之事。”
陆光祖习惯了石星如此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的说话方式,当下示意左右退下道:“大司马尽管直言。”
石星道:“当初我本欲宋经略调军入朝,安定朝鲜上下。但宋应昌却怕这怕那,走了十几日才出了山海关。我知他难处向天子请了旨,给宋应昌临机专断之权,还将蓟辽总督蹇达调回京里以解他后顾之忧,但他仍以私信回复我说只将行辕设在辽阳,不敢入朝。”
“所以老弟的意思,宋经略没有依照你之前廷议上所言,立即过江,以安朝鲜国主之心?”
石星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前几日御史郭实上疏,言宋应昌为经略七不可,这郭实虽妄议朝廷选将,被天子贬为杂职,但宋经略恐怕也是因此担心朝廷对他不信任,故而迟迟不敢过江,也算情有可原。”
陆光祖闻言笑了笑道:“大司马,近日宋经略来内阁书信言经略之责在于运筹帷幄,调兵遣将,调度粮草,而冲锋陷阵,于千里之外决胜乃总兵官之职责所在,他却不愿与之争功。”
“看来宋经略是打定主意要在辽阳扎根,同时他还奏请设立登莱督粮道,准备将今年山东的部分漕粮以海运济辽!”
石星闻言听出了陆光祖的言下之意:“阁老你说这是林宗海给经略献策的?”
陆光祖呵呵笑了笑道:“仆没有这么说,但确有这个可能。此事宋经略没请教过仆,仆自然也不好问。”
援朝是石星政柄所在,林延潮竟对宋应昌指手画脚,此举激得石星大怒。他定了定神,从满脸怒色到心平气和,最后正色道:“阁老,你以为由我代为经略如何?”
陆光祖故作吃了一惊问道:“大司马你怎会有此打算?”
石星负气道:“既是朝臣言宋仁和他资浅权重,难以胜任经略之职,若换作老夫以本兵出掌应该就没有话说了吧!”
陆光祖忙道:“大司马出掌经略当然是再合适不过,但大司马一走,在朝中谁能有能比大司马更通兵事,辅佐陛下打赢这一战?眼下朝堂上怎么可能少得了大司马,故而此事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石星冷笑道:“那怎么办才是?除了老夫还能派谁,能堵住朝廷上那些言官之口?”
“人选?”陆光祖闻言故意露出深思的神色。
陆光祖问:“大司马以为让林侯官取代宋仁和如何?”
石星闻言片刻的失神,似不敢相信这话从陆光祖口里道出。
“林侯官?他可是主张封贡的。”
“诶,之前大家在廷议上定计是‘以战迫和’,‘两策并用’,当时他林侯官也是赞同的。”
石星摇了摇头道:“不可,他与老夫不和,大事不可委之。”
陆光祖笑着道:“无妨,仆在内阁给你撑腰,容不得林侯官不从。”
“林侯官自己也不会答允的?”
陆光祖道:“有何不允?你忘了,他以事功二字自许,眼下国事有事,他必然不会托词不出,他与张江陵一样,皆是‘以天下为己任’之臣,朝廷若以经略之事托他,他必不会推辞!”
石星闻言面无表情地道:“阁老,恐怕是你不愿林宗海入阁吧?”
陆光祖闻言笑了笑道:“公心私心,何尝要分得那么明白,这几年石司马于廷议上林侯官屡次与你为难,怕是不太好过吧!”
石星闻言摇了摇头道:“确实彼此不和,但是阁老,石某只知道为朝廷办事,平定四方,了却君王身后事,至于对朝堂人事升迁流转是从不过问。所以对于阁老之请,石某既不会赞成,也不会反对,石某告辞!”
陆光祖勉强一笑,点点头道:“好说!”
石星离去后,陆光祖目送对方背影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