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才也是何等敏锐之人,一见众人的神色也知道他们对于马上要回朝的王锡爵并没有多少认同。
李三才略一思索,然后道:“恩师自去年归省以来,天子屡屡相召,但恩师七辞而不允。我等身为门生的写信劝恩师眼下西寇虽宁,但东倭未靖,烽烟雷动于边陲,旗鼓连云于辽东,此时此刻正为圣上宵衣旰食之会,为我忠良输筹运策之秋,恩师不可屡谢恩纶,坚益高坐!倒不如为国而强起,力挽狂澜于危局之间。”
“我这么一说,但恩师却没有回我,他的心境吾不得而知,但试想张江陵身后如何?申吴县,许新安,王山阴为何先后谢政而去?故而想来这一次回京恩师也是忧心忡忡,宰相之位的艰难,诸公还请体谅。”
听李三才这么一说,赵南星,魏允贞等人对王锡爵的印象都是大为改观,当即都是道:“我等明白了。”
于是众官员们迎着李三才到了通州旁的酒馆用了接风宴,然后李三才即马不停蹄赶往通州的家中。
李三才祖上是陕西人,其祖父为武功右卫的军官后迁至通州张家湾。
张家湾这里地近运河,北望京师,李三才自幼在这里长大,祖父李禄乃张家湾巡检司巡检,其父李珣则是一名杂货商人。
李三才坐轿一路行来,但见运河码头上十分繁华,船只停泊靠岸装货卸货。而沿着运河码头的镇子,有巡检司、宣课司、提举司等衙门,以及料砖厂、花板石厂、铁锚厂等店铺,放眼望去最多的还是上百所临运河而立的塌房,这塌房是寄存商货之用,客商都租来作为货栈。
南北客商、百货珍奇皆云集于此,李三才自虽祖父迁至张家湾,自幼在此长大对这一切早就熟悉异常。
“让一边去,别挡道!”
李三才听见前方传来喧哗声。
他掀开轿帘看去,但见沿街是一列长长的车马驴骡队伍,原来是运载皇家的木材进京。
这张家湾里有一个皇木场,但凡修建皇宫、陵室等所用的大木都是从四川,江西,湖广经运河运至京师。仅一根皇木运到京师就要多少费人力财力。当今天子建寿宫用了七百多万两银子,很大一笔就是在皇木上。
因为是皇商运送皇木故而到处横行冲撞,众人都是纷纷避道在一旁,生怕被责打。
李三才见自己的坐轿就要迎上运送皇木的队伍,不由想起年幼时乡邻多遭这些目中无人之辈欺负,于是对轿外的随从道:“吩咐让他们避让!”
说完李三才的轿子就停在路中央,随从立即上前喝令对方避道。
不久随从回报道:“老爷,皇木厂的余管事要见你。”
“让他到轿边说话。”
不久一名四十多岁,身材富态的商人走到轿子边。
而随从替李三才掀开了轿帘,李三才看了对方一眼道:“余管事许久不见了?”
余掌柜陪笑道:“蒙大老爷还认得小人,前一段日子知道大人高升,咱们张家湾的人听说别提多高兴,多少年了咱们张家湾终于出了一个大官,咱正想着什么时候去道贺,您看这不就碰上了。”
李三才淡淡地道:“既知我荣升了,为何还用运木头的队伍来堵我,这是道贺的法子?”
余掌柜连忙摆手道:“哪里敢堵大人您啊?这不是碰巧遇见了吗?”
“那好既是碰巧,劳驾挪一挪。”
余掌柜陪笑道:“大人瞧您说得,那可是给皇上运送皇木的队伍。”
李三才冷笑一声道:“我还是皇上的大理寺少卿。哪里有人给物避让的道理。你们皇木厂的人在我们张家湾横行霸道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本官回乡一趟,你们还是如此?真以为你们有皇商的金字招牌,本官就拿你们没办法?”
余掌柜一听脸色一变然后道:“瞧大人你说,好吧,就当小人今日有眼不识泰山,咱们让就是。”
“不是你们让,而是应当如此。”
余掌柜闻言连连点头道:“是,以后咱们碰上了大老爷都这么办。”
说完运送皇木的商队就给李三才的轿子清出一条道来。
李三才就如此一路返回到府中,其府就住在张家湾镇中。
轿子到了府门前后,李三才走出轿子一看,但见府门前朱漆有些剥落,而且府第也微显局促,不和自己现在的身份。
李三才叹道:“这么多年了,府上还是如此破落,此真是人子的不孝啊!”
说完府门已是开启,李三才大步走进了府里,见过家人妻室后,有人禀告陈继儒到了。
李三才立即亲自出迎。
为何李三才对陈继儒如何恭敬,因为陈继儒是王锡爵儿子王衡老师,但身为高官儿子的老师,如此不是与对方平辈。
所以一般而言都要自短一辈,陈继儒以王锡爵的子侄自称,对王衡称兄。另外董其昌也是前礼部尚书陆树声请来教儿子的馆师,也是自称兄长,他也因为这个身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
听闻陈继儒到来,李三才亲自将他迎至客厅。
二人入座后,陈继儒笑着道:“刚到张家湾就听闻道甫兄折了皇木厂那些人的威风,一路走来沿街百姓都是拍手称快!将来传到士林中也是一段佳话啊!”
李三才闻言抚须大笑,他向来为官的风格就是不做的事要说,做的事更要说。他人低调为官,但李三才反而道而行之处处高调,今日他给皇商们下马威,传到官员口中当然是不媚天子的风骨之举。
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