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内,王锡爵与天子坐而论道。
王锡爵早已经打定去意,这一次返乡后他已决定不再过问朝政再也不山,所以这一次很可能是他与天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一次面君前,王锡爵想了许多,而且早已有了决定。
王锡爵道:“陛下,阁臣原出特旨简用,非由廷推,自万历十九年先任吏部尚书陆光祖于科道官同请会推,相因至今,遂以为例。于此中人选老臣实不该多嘴,以免有干扰之嫌。”
“先生,朕还信不过吗?尽管直言。”天子道。
王锡爵道:“老臣既已决心隐退,实不该再过问朝政,但陛下既一再以阁臣咨老臣,老臣不敢滥举,且容思量一二。”
说完王锡爵看了一眼侍奉在旁的田义。田义不由心底大怒。
天子见此摆了摆手示意田义退下。田义陪作笑脸:“内臣告退!”
田义退下后,天子道:“先生尽管考虑。”
过了片刻后,王锡爵道:“老臣思来想去,以为在籍詹事府协理府事礼部尚书沈一贯年盛正强,才有甚敏锐,可以胜任!”
天子听了沈一贯的名字,表情没有什么波动。
“这沈一贯,不知陛下对他了解多少?”
天子点了点头。
天子最优先了解官员都是通过经筵,日讲的场合,而他登基不久的一次经筵里,沈一贯正好为经筵官,也兼任日讲官。
当日出讲的是张居正与沈一贯。
张居正先讲了一段汉文帝至细柳营中故事,当时汉文帝到周亚夫军中视察,结果被门卒所拦,天子的随从说开门,这是天子的命令,结果被当场怼了句‘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
而沈一贯继张居正之后,讲得是高宗谅阴的典故。
此出自论语,子张问孔子:“高宗谅阴,三年不言,怎么说?”
孔子回答说,何必是高宗,古人皆是如此,旧君驾崩了(新君不能干预朝政),应当由百官各司其职三年,其中由宰相来统摄。
然后沈一贯就此展开又讲了一段话大意就是旧君托孤,必须要忠贞不二的大臣,如此之人辅佐天子,必能让百官听从。若是不得其人,倒不如新君自己亲政来得妥当。
当时张居正在旁听着,听完之后脸色很不好看。
经过这件事,天子心底就记住了沈一贯。
后来张居正觉得沈一贯在讽刺他,又因沈一贯在会试中‘私藏’张居正长子张敬修的卷子,最后使之落榜,因此本来前程大好的沈一贯,不得不辞官还乡。
张居正去政后,此人经申时行保荐起复。
天子道:“这位沈卿,当年在经筵上与朕讲高宗谅阴之典故,当时他在百官面前言‘托孤寄命,必忠贞不二心之臣,乃可使百官总己以听。苟非其人,不若躬亲听览之为孝也。’”
说到这里,天子轻轻笑了笑道:“如此说来,倒是一位耿介之臣!”
耿介?
王锡爵倒不是如此认为,经筵日讲官在给天子讲课选题,必然让首辅看过后才能在第二日给天子讲。
张居正在经筵前定下,细柳营与三年不言的大题目给皇帝,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但沈一贯却道出了与题目截然相反的意思,其中动机……
但王锡爵道:“陛下慧眼如炬,识人的眼光定是比老臣强多了。这沈一贯乃布衣沈明臣之侄,可谓家学渊源,平日擅治老庄,学问嘛,主张以老佐孔。”
天子笑了笑,他对以老佐孔并不以为然,他最在意是对方当初在经筵上的表态。
在‘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与让天子‘躬亲听览’的之间,他当然有了倾向。
天子于是道:“这沈一贯确堪为阁臣之选,先生真是举荐得人。”
王锡爵道:“陛下,古往今来治老庄者,有人得之‘理身之道’,或‘理国之道’,或‘事理因果之道’,‘重玄之道’,‘虚极无为理家理国之道’。”
“这于虚极无为理身理国之道,未免持身有余,于谋国难成。”
主张天子躬亲的就谋国难成?
天子笑了笑道:“先生另一位阁臣打算推举何人?可要再思量一二?”
王锡爵道:“这位不用思量,老臣推举见任礼部尚书罗万化。”
提及罗万化,王锡爵没说半字推荐之词。但天子明白没有说,才代表说了很多。
罗万化是王锡爵铁杆盟友,之前王锡爵就打算推罗万化取代林延潮为礼部尚书,结果弄出了焚诏打脸之事,然后王锡爵又打算用罗万化为吏部尚书,结果遭到顾宪成的打脸。
吏部用一句‘翰林为宰冢善擅权,高拱故事’来怼之。最后陈有年为吏部尚书。
这一次王锡爵又推罗万化入阁?吏部那边?
天子欲问又止点点头道:“朕知道了。”
但见王锡爵道:“阁臣增补必经廷推,若廷推上有这二臣的名字,臣推举陛下用之。若有不然……”
“怎么先生还有第三位人选吗?”天子问道。
但见王锡爵缓缓道:“启禀陛下,老臣自任首揆以来,至今日一年另六个月,老臣屡次上疏恳请陛下缩减宫中用度,如罢江南织造,停江西陶器,减云南贡金,出内帑振河南饥,陛下闻之并无半点相责,此老臣之恩典。”
天子听了有些不自然,他当然没有半点相责,王锡爵的上疏他都没有同意就是。
“老臣以为治国当以王道,无偏无党,无反无侧,以会天下于有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