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胪之日,即释褐之时。
所谓释褐,就是一名读书人要脱出往日所着的青衫,换上官服,这也就是神童诗里说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大明朝两京十三省,亿万子民,三千举子,三年一选,只有一人能大魁天下士。
寅时过后,京城之内,夜仍深沉,天色未亮。
紫禁城犹自在沉睡之中。
马车在大街上飞驰,坐在车里的林延潮掀开车帘,正见高大深沉的正阳门楼正从脑后一晃而过。
避在道旁拿着竹梆子的更夫,从眼前一掠而过,融入夜色中去。林延潮回头朝北望去,如巨龙盘卧的紫禁城露出了小小一角。
“老爷小心受风,乱了发鬓,金殿上失仪!”车座上的展明好意提醒道。
林延潮点点头,放下了车帘。马车经棋盘街直往大明门而去时,萧瑟冷清的京城,也是一点点的醒来。
此刻东方未曙,天上繁星犹亮。
通往皇城的通衢上,渐渐开始喧闹。
车马辚辚,车马驰过尘土飞扬,大小各色官轿一乘接一乘抬过。
官员的随从们提着风灯,照亮着官衔牌。上朝之间都是匆忙,京官若是晚睡些,坑还没热呢,就要起床了。
官员马车轿子在京城通衢大道并驰还好,但遇到巷口胡同,只是各自亮官衔牌,按照官位高低先行后走了。
通衢之上喝道声、避轿声、马蹄声吵吵嚷嚷,马车与轿子,从四方汇集往着大明门而去。
此刻天空依旧阴沉灰暗,大明门前庭燎辉煌,城楼上玉漏滴沥,城楼下大门紧闭。
无数马车轿子停靠在门外。夜风掠过,风灯的罩子左右摇晃,灯骨敲打在马车的边沿上。发出清响。
灯火摇曳中,却阻止不了大明门外灯火辉煌的景象。这处成了京城夜色里最明亮的所在。
林延潮在马车里将进士礼服整齐清楚后,然后下了马车。
大明门前,多是头戴乌纱帽,穿着蓝罗袍的新进士们,与一旁的参加朝例的百官而言,新科进士的袍服上,只是少了补子而已,其他都差不太多。
新进士来的要比百官更早。故而人数也是更多。
官员若错过了朝仪,要罚俸,但新进士迟到了,就丢了功名了。
哪个读书人不是十年寒窗的苦读,三更灯火五更鸡鸣过来的,对他们而言,金殿传胪的一日少睡片刻没什么。
林延潮走到新科进士的人群里,身为会元,哪个进士不认识他。
见了林延潮,几人都是笑脸相迎拱手道:“宗海兄。你来了。”
林延潮拱了拱手,自己现在没有闲聊的兴趣。所以他只是行了礼,就走到一边静静的站着。
而一旁同年的议论不住飘入他的耳中。
“别看你我同榜。但就算进士及第,亦是出身有差。”
“听说了吗?今科罢馆选,停庶吉士,也就是说唯有三鼎甲方能入翰林院。”
“天子亲政在即,堂上多是前朝老臣,今科点贤才名士相佐,入翰林院大有好处。”
“听说了吗?状元已是有属了。”
“姓张?还是姓萧?”
“听闻元辅大人曾向天子说闽人狡诈,不可信。”
林延潮闭上眼睛,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他此刻心底无比平静,什么三元及第。大魁天下的,一切执念此刻已是放下。虽做不到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的超然,但也可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淡然。
金殿传胪乃读书人一辈子的荣耀,自己在其中尽情享受这过程,体验着自己的人生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到了以后,当初那些得得失失都会淡然,唯有那一刻的时光自己会永远记得。
抛去患得患失之心,林延潮望着眼前的紫禁城,历史顿时就在眼前鲜活起来,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碰的到。
此时自己并非数百年后的穿越的匆匆过客,只是大明一位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读书郎。
天一点一点的亮了,星月隐去,天空放光,东方渐红。
一道金光从东方破开了层层的云雾,紫禁城托着初生的旭日一步一步升起。
随着天色大亮,大明门前的庭燎已是熄灭了。
陡然之间,景阳钟响,悠扬而又威严的钟声,伴随着端门鼓漏声,在紫禁城的重重红墙碧瓦间跌宕回响。
灰黑色的燕子惊飞之后,翱翔在大明门前,时而低飞,时而掠过城楼上的重檐飞角一飞冲天。
林延潮的目光从飞燕身上落下,但见眼前朱红色布满铜钉的大明门,在吱呦的沉闷响声中,从左右而开。
道道宫门,层层宫禁沿着中轴线,一一从外至内逐次开启。
古礼天子有外朝、治朝、燕朝。
天子之宫有五门,分别称为皋门、库门、雉门、应门、路门。
这些一并合称三朝五门。
国有大事,天子于库门,召诸侯万民而询,称为外朝。天子会诸侯,臣子而询,在路门外称治朝,在路门内称燕朝。
古代朝会以地点而定,到了大明朝,朝仪分大朝仪和常朝仪。
大朝仪最隆重,但只在正旦冬至进行。
一般称为常朝仪,常朝仪也分两等,由地点而定,分别称为常朝御殿仪与常朝御门仪。
常朝御门仪,就是御门听政,地点就是在奉天门举行。
天子直接在奉天门外升座,百官就在门外大广场上拜见天子。
大明一般的常朝仪,都是常朝御门仪,如此比较简单。只有寒冬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