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晓朝回秘阁中,坐看宫树露华浓。绿窗朱户图书满,人在蓬莱第一峰。
承乏词林愧不才,重承恩诏直芸台,筵前视草频封简,带得天香两袖回。
次日,林延潮入阁办差路途中,突然记起这两首诗来。这两首诗是自己翰林前辈,最后官拜国子监祭酒的胡俨,在永乐八年时蒙皇恩,诏直内阁时写的诗。
在现在看来这两首,文采并非出众!不过从头到尾可以透出胡俨入值内阁时,那小激动的心情。
林延潮此刻不免也是如此。
昨天一日奔波的过后,林延潮今日正式坐衙。
林延潮身穿麒麟服步入阁门后,路上属吏都是向他行礼。
官场上从来都是只敬罗裳不敬人,麒麟服代表着天子恩典,圣眷在身。
林延潮到了自己东庑值房,开锁进门,打来水先擦桌子,收拾干净后,就坐在公案后坐下,等候今日之事。
随着云板响起,上衙时间到了。
昨日体验已是过了,眼下就开始正式办公。林延潮在公案上摆下阵仗,等着今日的差事。
随着时间流逝,从文渊阁中的阁吏往返出入于东西二房之间,文渊阁中开始忙碌。
林延潮等待了一阵,就听得脚步声响,一名阁吏来到林延潮房里拱手道:“林修撰,这是兵部手本到阁,呈首辅省览前需书一揭贴,请你速办。”
说完就放在了林延潮案上。
林延潮拿起手本,所谓手本就各衙门往来的公文,而题本是各衙门给天子上的公文,这是两种形式的文书。
各衙门题本林延潮是没有资格看的,但到阁手本却可以,眼下这一叠就是兵部送至内阁的公文。
要知道天子很忙的,为了偷懒,所以让自己的文秘,内阁大臣以及秉笔太监替他看奏本和题本。
内阁为了给天子看题本也是很忙的,那么其他衙门给他看的文本怎么办?这事只有交舍人和轮直翰林来干。
内阁可以在各衙门的题本,票拟写上自己意见给天子过目,而身为内阁大秘翰林,舍人,则是手本写上揭贴,将内容简明扼要的阁臣看。
林延潮将这一叠兵部手本拿起看后,心道,好家伙,这手本好几十页,足足有上万字呢。
明朝往来公文,奏章,向来都是冗繁复杂至极点,甚至有的一篇公文里好几万字,别说天子一孤家寡人,就算有三位内阁大臣给天子看奏章,这么看也是要看出人命来的。
所以林延潮要做的事,就是节约领导的时间。
这兵部送上的是一封向张居正荐人手本,里面一共保荐了二十六员武官,其中每个人年籍,乡贯,住址,脚色介绍了写了几十句话,这样的奏章连篇累牍地看着实在是要命。
于是林延潮将手本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将手本内容简明扼要的,用两三百字写在一张纸上。
林延潮生怕写得不简练,又或者将手本里重要内容遗漏的,又重新读了一遍,再修改了一遍,最后精简摘抄了一百五十多个字。
如此林延潮还不放心,到隔壁房请教了一名资深中书舍人,自己这么写是否正确,再经过对方指点进行过一道修改后,将纸上的内容减至一百字内,这才算定稿。定稿后,林延潮这纸贴在手本头页上,再用浆沾住,这写着简介的纸就称作揭贴。
林延潮将附着手本的揭贴拿起送到文渊阁里,交给吏员里的孔目。
孔目看过一遍后笑着道:“状元公,第一次入阁办事,揭贴就写的如此妥当啊!”
说完孔目就将题本送入内阁值房。
林延潮走回东庑值房,坐下来喝了口茶,这还没休息了片刻。
这边一名阁吏来到林延潮房里道:“方才你呈上的揭贴,首辅大人已是看过了,首辅命你以方才兵部手本草拟一题本,写好后呈首辅过目。”
说完这阁吏将方才自己经过的兵部手本附着自己揭贴,放在了公案上。
“请留步!”
阁吏停下脚步问道:“状元郎何事?”
林延潮问道:“首辅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将手本一字不易的抄录到题本中,还是将手本精简。”
阁吏想了下道:“这倒是没说。”
“那请问以往的惯例呢?”
“首辅大人说过,行文不得有枝蔓之词,状元郎自己把握吧。”
“多谢了。”
对方走后,林延潮拿起手本,心想张居正看得倒快嘛,自己费了快一个时辰功夫给你摘抄,你两三眼就看完了。
至于题本,就是内阁写给天子奏事,公事用题本,私事用奏本。
林延潮翻开手本,看揭帖上没有张居正的批注。林延潮不由寻思这替兵部送上来保荐武官的文书,不该是由兵部上题本给天子吗?怎么是交张居正上题本。
林延潮猜不透,但决定将这念头烂在心底。
参预枢务,就是自己可以知道,知道不等于能过问,问了就过界了,犯了大忌。咱就是笔杆子一枚嘛。
于是林延潮将手本又放下,去东房的典籍吏那取了专门给天子进呈题本的题本纸。
这题本纸和奏本纸看似简单,但其中有秘密。
不同衙门之间呈给天子御览的题本纸不一样,纸张的长宽高都不等,一品二品衙门用一等纸,三品衙门,四品衙门用纸也是不同,如此天子一收到题本,就知道是哪个衙门发出的,而且不易伪造。
林延潮将题本纸拿回直房后,心想这上万字的手本明显是太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