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筵宴上,林延潮与朱赓二人相谈正欢。
朱赓是绍兴府山阴人,出自山阴朱武朱氏,乃越中名族。
提起绍兴府,林延潮丝毫不陌生,自己好几个熟人都是绍兴府的,比如原福州知府陈楠,福建提学道陶幼学,以及福建巡按御史商为正都是浙江绍兴府人。
其中陈知府,陶提学都是林延潮的受知师,而林延潮与陶氏,商氏私交也是不错。
特别是陶氏,陶提学提携了林延潮,是他院试时的老师,林延潮还是其侄,前南京礼部尚书陶承学之子陶望龄的业师。
陶家,商家二族也是绍兴的望族,朱赓的家族平日也是有所交往。
绍兴几个因科举而起的官宦世家彼此通婚是寻常事,朱赓的长女嫁给绍兴状元坊张氏张汝霖。
这张汝霖乃张元忭之子,就是正与林延潮一并轮直内阁翰林修撰张元忭。
事实上朱赓,张元忭,还有一位罗万化少时皆入阳和书院,同学于越中名师俞咨门下,后罗万化成为隆庆二年状元,张元忭成为隆庆五年状元,朱赓逊色一些,也是隆庆二年的庶常,一起进入翰林院。
这三位同窗科名盖于天下之士,也成为绍兴府士子津津乐道的佳话。这关系就如同林延潮与叶向高,翁正春一般。
因此朱赓与张元忭结为姻亲也就不奇怪了,林延潮还记得张汝霖的孙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岱。张元忭所在状元坊张氏,其家族又与陶氏,商氏多有联姻,故而这几家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朱赓这盘根错节的关系可知,官场上的绍兴系势力有多强了。
而朱赓是个很重乡谊的人,而听闻林延潮与陶氏,商氏的关系后,对他更是亲近。
朱赓道:“宗海,没料到陶望龄乃是令徒,其才学闻名于乡间,前番老家有书信来,说前福建巡按商为正有意将爱女许给陶望龄,若是此事能成,真乃是天作之合!“
但见林延潮笑了笑道:“金庭兄有所不知,前两日接到小徒来信,说已是与商家之女成婚。“
朱赓听了顿时哈哈大笑道:“果真如此,这倒是要贺喜宗海你了。“
听了朱赓的话,一旁赴宴的朱赓夫人笑着道:“如此说来,状元公与咱们家老爷也不是外人啊!“
林延潮听了不由一笑道:“正是如此,若排辈分说不定我还要称朱兄你一声世伯呢?“
朱赓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你我还是平辈相称就好。“
林延潮听了不由一笑,眼下二人都在翰林苑任职,朱赓身份也不比自己高多少。
成为翰林,不一定能成为日讲官,经筵讲官。就算成为日讲官,经筵讲官,也不一定能成为内阁大学士。
但只要朱赓熬到了入阁一日,那就是一遇风云便化龙,从此二人地位云泥有别了。这也是翰林风光与悲哀,没成为内阁大学士前,基本都无法闻达,大部分人都是在翰林院里修一辈子的书。
还不如其他二甲三甲进士为官地方,或在六部衙门手握大权来得风光。
朱赓亦有几分不拿林延潮当外人笑着道:“宗海,今日汝得天子信任器重,听天子之意,也有几分拔汝为讲官,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延潮自打进翰林院第一天起,就琢磨着如何进日讲官,但他不能逢人就吐露自己野心于是道:“我资历尚浅,恐无法胜任,且翰林院里那么多前辈在,论资排辈之下,我也不敢造次。“
朱赓听了笑了笑,举杯道:“宗海这么说就谦让了,来,先饮一杯。”
林延潮见朱赓的神色,似其中别有话说,于是饮了一杯后问道:“金庭兄是否有什么教我?”
朱赓点点头道:“某确有几句话说,但又恐交浅言深。”
林延潮立即道:“金庭兄你我既以兄弟相称,何必见外,恳请教我。”
朱赓犹豫了片刻道:“也好,你我借一步我说话。”
于是林延潮,朱赓离席往奉天门外走出,二人借着出恭边走边聊。
走到紫禁城里,朱赓先问道:“宗海你与我说实话,眼下有何打算?是否有晋日讲官之心?”
林延潮想了一下,自己需与朱赓打好关系,少不了得说些真话。
林延潮道:“经筵讲官,日讲官乃翰林所望,小弟当然有此想法,只是我为官不过一年,资历太浅,恐怕几位阁老不会题请我为日讲官。我想来等轮直内阁期满后,向学士直内书堂,再待三五年后就够了。“
朱赓不由摇了摇头道:“宗海,你这么想就错了,你所担心恐怕是资历二字吧?”
“如金庭兄所言,正是如此。”
朱赓与林延潮先进了恭房,待出了恭房后。
林延潮取木瓢倒水给朱赓净水,朱赓边抹手边道:“大丈夫岂可持俗见,而束手束尾?宗海你可知停年格?”
林延潮听朱赓这么说,顿时明白他话中所指了于是将木瓢放下道:“可是北朝魏国吏部尚书崔亮所创的停年格。”
朱赓笑着道:“状元郎真博闻强记,考不倒你,正是停年格,时人崔亮行此法,从此天下士子,谁复修厉名行哉。史书上亦有云,自是贤愚同贯,泾渭无别。魏之失才,从亮始也。”
朱赓说完,也是取水来替林延潮净手。
林延潮琢磨朱赓话中的意思,他说的是北魏吏部尚书崔亮创停年格,即今日官场论资排辈之始。
当时北魏官少,应选之人多,吏部的官员无论选谁,都遭来满朝官员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