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子楠笑着说林延潮睚眦必报,他则不置可否,咱就是这样的人啊,咱不解释。
众人也知林泉这纯粹是咎由自取,他平日的性子,大家也明白,此事丝毫怪不得林延潮。
相反林泉走后,堂上的气氛愈加好了,众人向林延潮诚心请教。林延潮也好为人师了一番,师道相传,没有半点狭隘之心,若是能因自己的几句话,让在座的子弟少走一些弯路,其乐趣丝毫不逊于自己一朝闻道。
林延潮不由想起当初在几位老师门下求学时,这等感受他们也曾有过吧。
林延潮有些恍惚,这时他目光看向门外,但见榕树树荫下一名头发用木簪挽起,外罩麻衣内衬蓝衬的书生,正负手站着。
他的目光里似带着淡淡的喜色,看着厅堂之上的自己,然后微微颔首。
林延潮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厅堂的台阶之下,向对方持以弟子之礼道:“弟子见过恩师。”
林烃点点头,他身为儒者,平日在家以居士精修,主静,敬二字,平日为人处事令人觉得淡泊,感情不轻易外露。
但见到林延潮时,林烃还是流露出欣喜道:“延潮你来了。“
“是,弟子一返家就来看望恩师。”
“从京师至家乡路上费了多久?”
“三月有余。”
“在家几日?”
“二十七日。”
“我以往教你的读书谨身之法,可有****行之。”林烃说到这里,露出关切之色。
林延潮油然道:“弟子每日行之,只是静字上做不到。”
林烃听了十分欣然,但仍是道:“此你好斗之心,未能去之之故。不能戒斗,静之一道,不能行,那么慎独也无从说起了。”
身居庙堂上,怎能戒一个斗字,但林延潮还是顺着林烃的话道:“弟子惭愧。”
林烃笑了笑道:“你也不必惭愧,你的性子就是这样,若一味强求之,就成空谈心性了。”
林延潮心道,还是老师了解我。
林烃又道:“学问当自成,固然不必一日而就,但需每日都比昨日就进益。我有一法辅之,就是将每日之事,具细书之,睡前省之作为日课。”
林延潮心道这是叫自己记日记啊。
这也是读书谨身之法,古人也有记日记的习惯,但不过是流水账而已。可后来儒家改将记日记作为省身之法,除了每日三省外,用日记来再加一省。
比如曾国藩就是每日记日记。他在日记里最喜欢干的事,就痛骂自己,骂得体无完肤。
曾国藩有一句话,不为圣贤,则为qín_shòu,莫问收获,只问耕耘。曾国藩在日记里就是用圣人的标准来反省一日所为。
当然众所周知的日记狂人,还有常凯申。
“是。”林延潮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允。
林烃十分满意,最后缓缓地总结道:“我知你志在事功,但事功本于学问,每日勤勉不可断。”
林延潮继续称是。
这师徒一问一答,在厅堂上的众人都是看呆了,这一对师徒也是奇葩。
久别重逢,二人没有互道别来之情,也没有赞林延潮考中状元如何了得。林烃是一见面就追问林延潮读书用功的情况了。林延潮已是当今状元了,学问大家了,可林烃却仍是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继续严加要求下去。
林烃这是一心打算,让林延潮当圣贤的节奏吗?
师徒二人对答了一番后,林烃方与林延潮回到厅堂入座。众人都知二人有话要说,于是都是知机告退。
林延潮拜见老师自不是不会空手上门。他道:“这是弟子在京师为先生求来苏东坡真迹。”
说完林延潮递上书卷,明朝时存世的苏东坡真迹很多,当然最有名的还是被称为天下第三行书的寒食诗帖。不过寒食诗帖好像在董其昌手里,董其昌说他看了苏东坡真迹不下三十余卷,以此为甲观。
林烃是苏东坡的粉丝,听说弟子给自己送来苏东坡的真迹,涵养的功夫也是减了几分,眼中闪动着喜色。
林延潮腹诽一句,将真迹奉上。
对于苏东坡的真迹,林烃是爱不释手的,半响与林延潮道:“延潮,你可知苏东坡最敬仰谁吗?”
这如何考得倒林延潮,林延潮不假思索地道:“是韩昌黎。”
林烃将真迹放在一边后道:“韩退之曾有诗云,我生之辰,月宿南斗,苏东坡闻之诗后叹道,退之以磨蝎为身宫,而仆亦以磨蝎为命。磨蝎平生多得谤誉,二人同命相怜。”
林延潮听后不由失笑,磨蝎为身宫,不就是摩羯座。苏轼以自己身为摩羯座而自黑,这。。。。
然后林烃又补了一句道:“我也是磨蝎身宫。”
林延潮听了心觉得老师对苏轼崇拜太过,有些将自己命运寄托到他身上了。苏轼并非是圣人,不过是一位凡人而已。苏轼的一生仕途是很不得意的,但自己老师完全不必走他老路。
若是林烃愿意出仕,陆树声就肯替他保荐,当官是轻而易举的。
林延潮这一次来见林烃,也有劝他出山之意。
其实苏轼也是逗比,林延潮随意想到一则,当下黑之:“弟子近来读苏东坡笔记,有所心得。”
林烃听了笑道:“有何心得?”
林延潮道:“苏轼有一首词,一篇文,不知老师听过吗?”
林烃看了林延潮一眼,那眼神有点你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林延潮道:“一首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