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回乡一趟一路是买田置地。
他先在达道铺纱帽池买了一百亩田,后又在连江,长乐多地置办田亩,最后又各捐学田五十亩给洪塘社学,濂江书院作赡学之用。
这买田置地后,足以林府衣食无忧,至于洪塘社学,濂江书院也算尽反哺之义。
不过林延潮是将京城里带来的银子,以及还乡众官员赠他的程仪花了个精光。幸亏最后劳堪给了两千两银子,否则林延潮就要身无分文地上京赴任了。
买地同时,家里之事,林延潮一一交代安排妥当。
一直令人不省心的大伯,这一次终于让林延潮省心了,安心在家当地主。省城附近的几百亩田地,这田地多是林延潮刚置办的,也有林延潮还未中进士前置办的。大伯在家日常就是下乡收收田租,看看收成什么的。
至于三叔就经营当铺,生药铺,倾银铺。三叔与大伯,还合计着再开一间粮铺,显然是有几分自产自销的打算。
见家里的事都安排妥当,加之归期已至,所以林延潮也是出发上京,顺路带着徐火勃一起。
劳堪给林延潮准备了两艘官船,并知会沿途水陆驿站迎送。
林延潮离开省城的一日,官船上遍插。
旗牌上书‘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林’,‘翰林院修撰林’,‘万历甲辰科状元及第’,‘三元及第’。
不说排场,就是这一面面的旗牌,也是足以震慑往来船只。
至于官船上除了林延潮夫妇,以及陈济川,展明等随从下人,还有官差隶役,前后还有三艘兵船护卫。
这一次去时与来时风光,真是别有不同。
晚间时,船至浦城留宿。
船未到岸,浦城知县早就得到消息,派差役将码头维持秩序,清走闲人。
待官船兵船停泊靠岸后,浦城知县携夫人一并来至码头拜见。林延潮也是下船应酬一二,推去了酒宴,然后回船休息。之后的路程就是大同小异,船经浦州再走旱路,至江山县时再乘船,经过兰溪,桐庐,抵至杭州。
到了杭州时武林门外时,但见本是繁华的武林门,今日甚是清静。
码头上一群士子的青衫随风鼓起,眼见一艘三桅红漆大船靠岸,皆是喜道:“状元公到了。”
大船靠岸后,支起一船梯。
林延潮从船梯走了下来后,但见士子们见都是持礼相迎。
这些士子都是老相识,如袁宏道,董其昌,陆彦章,袁可立,陈继儒等人,他们都是等候着林延潮的座船。
林延潮下了船见了众人,除了少了华传芳,王衡外,都是当初西湖文会时的青年才俊。至于华传芳自是颜面扫地,估计以后见了林延潮要绕道走的,而王衡那也不用说,此人高傲的性子,也是不轻易相与的。
不过没有华传芳,王衡,但这些才俊对林延潮而言,也各个不是凡物。自己眼下仗着早登科,先一步为官领先于他们,至于以后这些人官途,不是林延潮可预计的。
在众人中林延潮却发现一生面孔,但见对方缓缓向自己施礼道:“在下汤显祖见过状元公。”
林延潮听了不由讶道:“此莫非是汤临川?”
汤显祖不由赧然道:“状元公面前,岂敢当此称呼。”
林延潮不由感慨,自己穿越之后,曾设想过无数与汤显祖会面的画面,但没有料到会在这场合之下。
林延潮笑着道:“这有何当不得。”
汤显祖听了只能强颜笑着道:“状元公言重了。”
林延潮知汤显祖心情不好,万历五年,万历八年两度会试,张居正都有招揽汤显祖。不过汤显祖对张居正却道:“对不起,我若答允此事,等于女子失贞。”
尽管汤显祖不卖张居正的帐,但偏偏与张嗣修,张懋修的交情却都是极好。
这就很见汤显祖的风骨,与宰相公子交好,却拒绝宰相的拉拢。
虚耗六年光阴,汤显祖也没闲着,这时已展露出他戏剧的才华了。他写的紫箫记,乃仿霍小玉传改编,虽未大成,但却已显露出他喜于取材他人之作。这与他同时代的莎士比亚,颇有相似。
看见汤显祖,林延潮不由想起了自己好友谢肇淛,二人同样爱好戏剧,若是他们能见一面,必互相引为知己。
见林延潮如此看重汤显祖,一旁士子都是讶异。
一旁董其昌笑着道:“状元公对汤兄,也有耳闻?”
林延潮见众士子对汤显祖也不甚尊敬,知道在这个科举定高下的年代。汤显祖两次进士落第,对他打击很大,而在其他人心底,汤显祖本是考取进士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的,可是却两度落榜,不免觉得他名过其实,什么名声都是别人吹捧出来的。
这等反差,犹如把人高高捧在天上,又重重摔在地上。
林延潮不忍见汤显祖受冷落,当下笑着道:“我在京为官时,曾听好友张阳和提及汤兄。”
张阳和?
听到这名字,众人纷纷问道:“莫非是隆庆五年之状元,山阴张阳和乎?”
林延潮说得就是张元忭,翰林院侍读,兼左谕德,与林延潮一并在内阁轮值过。张元忭状元及第,在在场浙江籍读书人眼底,乃是人人仰望的大神。
听到林延潮提及与他共事的张元忭,众人都是露出认真的神色。
林延潮点点头道:“正是山阴张阳和,张阳和有一清客,读到汤临川《问棘邮草》备加赞赏还赞道,执鞭今始慰生平。”
听了林延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