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乌鸦盘旋落在了紫禁城的宫阙之上。
林延潮走到长安右门,随处可见手持枪戈的禁军士卒,武库里搬来大捆大捆的箭矢随意地摆放在地上,士卒们忙着给弓上挂弓弦。
林延潮走上城楼,随处可见官兵一脸茫然的蹲坐在马道上。
“林中允,元辅有请。”
林延潮随着官员来到城楼下,只见二十余名官员都是站在这里。
不少官员都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而如曾省吾等人看了林延潮一眼,随即转过头去。
洪鸣起看着林延潮心底想到,在这覆巢之局下,你还能有什么翻盘的手段?
洪鸣起没有料到,林延潮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走到张居正,申时行面前行礼:“下官见过两位中堂。”
张居正看都没看林延潮一眼,而是望着正前道:“林中允,来得何其晚也?”
其实林延潮不是故意这么晚才赶到的,因为他当时正在家中,赶来有些路程,本要往长安右门走,但通往道路上都被戒严,不许人通行。
林延潮只好改道往长安左门而来,但因皇宫各门关闭,林延潮又费了一番嘴皮子,禁卫才肯放林延潮入皇宫。
林延潮可以感觉到张居正此刻虽面色平静,但犹如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怒火随时爆发而出。
这时候解释什么都是错的。于是林延潮道:“下官来迟,还请中堂治罪!”
见林延潮头一句就服软,洪鸣起心底冷笑。
“问罪倒是不急,你能劝退城楼下士子么?”
“下官正为此而来。”林延潮毫不犹豫地接口道。
其余官员一听林延潮这么说,都是心道,好大的口气。朝堂重臣都在这里,连礼部尚书潘晟,国子监祭酒周子义都没办法的事,你一个正六品官,哪里来的自信。
张居正听林延潮这么说,反而脸色一松道:“好,本阁部就知宗海不会令我失望。”
众官员听了张居正的话都是心道,这是怎么回事,林中允在此大放阙词,堂堂首辅竟把他的戏言当一回事?
有人则想经筵上,林延潮确是辩才了得,但这又不是经筵,对他委以重任,是不是太草率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阁老答允下官两个条件。”
众官员一阵骚动,给个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你林延潮也不看自己是几品官,居然敢和张居正谈条件?
申时行朝林延潮含笑点点头,一旁张居正抚着长须,笑着道:“别说二个条件,十个又如何,不过是本阁部一句行与不行而已。”
林延潮道:“其一下官恳请元辅,一会劝说士子时,授予下官临机专断之权,可以便宜行事。”
“此不可,”曾省吾站出身来反对道,“林中允以为自己是封疆大吏,还是钦差大臣,临机专断之权岂可轻易授之。”
张居正伸手一止道:“好,本阁部给你,不过需除了刑部放人之权,以及废除禁讲学,紧书院的政令。”
林延潮道:“下官知其中分寸,第二个条件……”
“林中允,莫要得寸进尺啊!”曾省吾板着脸道。
一旁申时行却笑着道:“曾尚书,你何不让林中允把话讲完。”
曾省吾与申时行平级,但也不惧他,冷然道:“林中允,不妨掂量掂量自己,向元辅提条件,若是你办不成,一切后果由己自负。”
说完曾省吾退到一边。
林延潮道:“其二下官恳请阁老允开城门,让下官去城到学子面前分说。”
此言一出,众官员脸色都是一变。
张居正嘴角微微一动,曾省吾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林延潮向张居正长长一揖道:“下官此去若不劝退士子,就没想着回到城里,恳请元辅玉成。”
张居正熟视林延潮一阵道:“宗海真疾风劲草,但希望不要是个莽夫,好,本阁部答允你。”
“谢中堂。”
林延潮说完转身离去。
众官员都后退给林延潮让出道来,连周子义也不由心道,此子虽不知天高地厚,但贵在此心难得。
值门禁军将领,听说要给这个年轻官员开城门后,惊得下巴都要脱臼。不过是张居正亲自下的命令,他只能开了半扇城门给林延潮出城。
十数名禁军正推开城门,林延潮身处黑暗的城门洞内不由想起,自己临出门时徐火勃,陶望龄恳切的眼神,以及山长自尽于书院那一天。
绝对……绝对不能让此事再发生。
城门推开一刻,城门洞里的禁军们手足无措的,轰然站起身,然后目送林延潮正了正衣冠走出城门。
林延潮走至桥上时,听见身后城门立即关上。
“城门开了!”
“有官员出来了?”
“朝廷竟肯派官员出门与我们谈?”
林延潮走到拱桥桥顶,桥下的几十名士子都是站起身来。
“朝廷终于派官员出门来与我们谈了,只是不知此人是谁?说话可有分量?”
林延潮远远望去,此刻河边跪满了叩阙的士子,他们纷纷朝桥上自己看来,目光满怀着期望。
不过待他们看到林延潮如此年轻,不由心底下沉,此人如此年轻多半官位低微,朝廷又派人来糊弄我们了。
而城楼上张居正,申时行他们也是看着林延潮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此刻林延潮对桥下众士子作了一个团揖,朗声道:“各位学子,在下詹事府左中允兼翰林院侍讲林延潮,受天子所托而来!”
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