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派太监至地方,与派大臣至地方不同。
大臣至地方,乃是钦差,虽说钦差多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但钦差到底还是文官,只要是文官,在官场上就要依靠人际脉络,行事就有局限性,不会干太出格的事。
但太监至地方就不一样了。
太监除了皇帝外,谁的帐都不卖,所以行事没有底线。
当初督造潞王藩邸时,是在湖广,那时候派得是工部尚书曾省吾。
而眼下潞王就藩,改在了河南,并派太监来督办,那么就有几分不给你商量余地的意思。
这一次从京师南下的有内官监少监马玉,此人跟随李太后多年,忠心耿耿,可谓是太后的心腹。
此外就是直殿监监丞高淮,高淮原来是乾清宫的一名管事牌子,但出京后,皇帝升他为直殿监监丞,是这一趟的副使。
这二人外,还有潞王府左长史萧生光,以及一干潞王府府役。
至于官员则是派了礼部都给事中万象春。
这些人来路不同,坐在一船上,各自也是怀着满满的心机。
马玉,高淮按道理而言都是宫里的太监,应是亲近,但二人却是亲近不起来。因为他们一个是太后的人,一个是皇帝的人。
马玉的年纪,资历,官位都在高淮之上,所以理所当然是这一次出行正使。何况他又是太后的心腹。
但自从张四维,申时行,余有丁三名内阁大学士叩宫,逼太后归政后,皇帝已是独揽大权。高淮服侍天子多年,将来肯定是‘前途’远大的。
但作为宫里的资深太监马玉对高淮后来居上,心底颇为不快,其实他心底更是为太后不平,以孝道而论,你纵是天子,但也要孝敬太后的。
所以出宫以后,马玉言必称太后,却少提天子。
高淮听了也不与他争执。
马玉除了忠心太后外,更有自己小算盘,好容易出宫一趟,自不会抱着空手而归的念头。他身上还有替潞王就藩采买的差遣,所以是抱着捞一笔的打算。出京时就招募了一干义子,充任随从。
这些义子都是什么人?
都是京里的市井无赖,混不下去投靠太监的文人,随船也有百余人,一并打算至河南打秋风。
至于两名官员,按道理都是文臣,大家该好说话,但却又是不同。
礼部都给事中万象春,位不过正七品,但人家是言官。眼下言台势力何等之大,奉旨出京公干,何尝将一般官员放在眼底。更不用说萧生光这等王府官了。
在万象春眼底只有皇上,所以他一路上对天子心腹高淮,是格外的奉承。
而萧生光为王府官,品秩为正五品,但王府官一般有志气的官员,都不愿意去充任。但偏偏萧生光又是天下第一亲王潞王的王府官,这一次奉命南下,自是要替将来主子打算。
万象春看不上他,他就只有投靠马玉。
马玉奉了太后懿旨,要来河南尽量为潞王夺藩产的,故而与萧生光成了一路的。
所以这船上最后成了高淮,万象春一边,马玉,萧生光一边,两位文官都很没有节操的,投靠了太监。
船沿黄河,终于到了开封靠岸。
这时码头上,早已是官兵列道,官员出迎。
立即有随人给马玉禀告道:“干爹,河南巡抚杨一魁,左布政使龚大器,按察使杨一桂,开封府知府辜明已,巡按曾乾亨皆列于岸上。除了原右布政使董汝汉因河工弊案牵连,被调往广东外,省府要员皆到。”
马玉听到一省巡抚也要出迎,不免脸上有了笑意,但对高淮,萧生光等人道:“巡抚,布政使出迎,这可有些令咱家当担不起。”
高淮笑着道:“马公公声望远播河南,河南官员自是敬重,没什么担不起的。”
马玉闻言一笑道:“哪里,哪里,他们官员敬得是太后才是。”
萧生光笑着道:“在河南官员们敬公公,即是敬太后了。”
舱里唯独万象春没有说话,矜持地抚须。
马玉看了万象春一眼道:“那么咱们下船。”
萧生光连忙道:“公公不急,日头尚早,不如让他们等上一等。”
马玉闻言正合他的心意,当下道:“也好。”
果真等了一阵,马玉他们方才登岸,但见官员们等得脸上都有愠色。
马玉笑着道:“方才在船上足疾发了,半响不能下船,令诸位大人久候了。”
巡抚杨一魁默然,龚大器笑着打圆场道:“公公为皇命奔波,真是辛苦了,我等等候一会也是无妨。”
马玉扫了众官员一眼,正色道:“多谢方伯体谅,即是各位都到了,咱家就宣旨吧!”
于是马玉摊开黄绫取出圣旨,杨一魁以下众官员跪迎。
但听马玉念至,诏谕河南官员,朕弟潞王出府逾年,宜尊祖制分封。兹奉圣母慈训预建藩府,拨给藩产,合行事宜,交与地方抚按,三司会议以闻。
众官员领命谢恩。
杨一魁接了圣旨道:“几位钦使一路辛苦,先至驿站下榻歇息,预建藩府,拨给藩产之事,待我等议一议后,再行请教。”
马玉点点头道:“具体之事,自是你们商议。”
说完众人即至驿站。
而杨一魁等人官员则是回到了巡抚衙门。
方才在码头迎候的众官员想起方才马玉等人的傲慢心底有气。
就在这时首县祥符县县令来至堂上。
开封府知府辜明已质问道:“你不是在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