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知府的话,令开封府的官员纷纷附和,就算不认同,但人家是开封知府,身为下僚的哪敢反对上官的意思,不赞同也要赞同啊。
同时对林延潮而言,单知府资历也很老,朝廷任用地方官的制度里,知县重首县,知府中重首府。
如知县中,担任首县官员,一般要进士出身,而普通县知县举人,监生出身就好了。
至于首府官员,必须在其他知府任上任满三年以上,才能担任。而普通府的官员,则不需要有这个履历。
似林延潮从同知升任,可以担任归德府知府,但就是不能为开封府知府。
而开封府知府身为首府,因为是在巡抚,藩司驻地,所以又是巡抚,藩司的耳目,在河南的知府官员中,都必须要以首府马首是瞻。
所以单知府的话,虽是令林延潮不快,但他也不好单面拒绝。
林延潮心想如此自己再退一步,笑道:“这事下官不好做主啊,大家以大参之见马首是瞻如何。”
眼下厅里有三位绯袍大员,除了单知府与林延潮,就是方进。
方进是分守大梁道参政,代表布政司监督开封,归德两府官员。
林延潮言下之意,单知府虽身为首府,平日都是直接与布政使,甚至巡抚打交道,没错,你牛逼,但是你要指挥我林某,是不是先问过方进的意思先。
方进当然知道林延潮推自己出来的意思,就是替他拒绝。
方进捏须微笑道:“其实单知府提议之事,之前已是报知本参。本参心想开放仓粮的事……不同之府有不同之情,此事还是由两位知府自己拿主意,只要抚台大人不反对,本参一切以巡抚衙门,布政司衙门之意马首是瞻。”
方进此言一出,单知府不由在心底大骂,这仓粮的事,自己之前是找过方进的。方进是满口答允下来,但现在怎么林延潮一来他就改口了。
单知府确实不知方进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
林延潮却一清二楚。
现在河南大梁道的粮慨庄掌握之下,为了应对这一次户部,科道的联合检查,彭,杨两家一共投入了十七万五千石,加上方进自己从市里买回了一些粮食,总算是达到了朝廷考核仓粮的最低标准。
因此方进质押了十万两银子,还有今年夏粮的税入,都在农商钱庄的账上。
但方进质押的十万两,是他当初变卖仓粮的一部分而已。
若不是这一次朝廷突击检查,方进只要等夏粮上市,或者是贾鲁河开通时,粮价下跌后买入,这一次他绝对是要赚的盆满钵满。
所以当初单知府提议要卖仓粮时,方进是一百个赞成,如此可以浑水摸鱼,将仓粮的亏空,在账面上给作平掉。
但现在仓粮已经补上,方进对于单知府的提议,已是不再那么热衷了。
单知府心想,自己这一次没有拉上林延潮这强援,反而失去了方进这臂膀。
若是一般官员,这时已是知难而退了。但单知府是什么人,他治理地方的时候,其实政绩平平,但是有一样本事很了得,那就是好放大言。
将一件事吹得日后如何如何好,以此取得上官的支持,然后换成仕途上的筹码。
至于这件事日后如何,他不在意。所以他为政以来,所行之事多是虎头蛇尾,空耗钱粮,百姓苦不堪言。
但是单知府面上作得不错,还很懂把钱拿来作官场上的孝敬,如此反而得以上面垂青,特别是碰到李子华这样的官员,二人是相得益彰。
故而单知府的官是越当越大。
而今开仓卖粮的事,他打算作为自己新任开封府知府后第一件政绩来作,若是如此被林延潮如此拒绝,他颜面何在。
此刻单知府心底和明镜似的,心道这时候巡抚早该来了,眼下迟迟不到,会不会躲在哪里偷听。
既是如此,我倒是不如在面上驳倒林延潮,一来将自己的政见在众人面前说透,为自己在河南官场上树立名声,二来驳倒林延潮,这位堂堂的林三元,也是一件大涨面子的事。
想到这里单知府一抹嘴边的微须,然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把扇子,轻轻地摇着,然后笑道:“敢问林府台是如何看的?”
林延潮道:“变卖仓粮的事,本官还要想一想,日后再答复单府台如何?”
单知府一边用折扇给自己扇风,一边笑着道:“林府台说想一想,言下之意,就是心底有不赞同的地方。不如说出来给大家洗耳恭听,如此也好一涨见闻。”
林延潮笑道:“这怎么敢当,首府为外官多年,在地方历事经验丰富,是小弟应当请教才是。”
单知府心底冷笑,你林延潮说我是外官,言下之意还不是说,自己是翰林出身,身为清流懒得与你们这些浊流争论,但我今日还就要与你论一论了。
单知府笑着道:“诶,林府台,不要过谦,三元之名天下皆知,现在闲来无事,大家坐而论道,岂非乐哉,诸位说是不是?”
开封府官员,纷纷抬头看了单知府一眼,心想你要自取其辱吗?之前李子华还不够惨,你为什么如此想不开,好好活着不行吗?
但也有人心想,林延潮是经学大家,这点谁也辩不过他。但在地方为政的经验绝对没有单知府丰富。所以争论地方政事,那单知府或许能占到上风。
无论大家怎么想,顶头上司的面子都是要给的。
于是众人纷纷道:“林府台不要藏拙嘛。”
“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