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理一殊分?
理学认为理是一,既然是一,那么就是不可变更的,不随时间,大势而变化,所以必须遵从古人定下的金科玉律,尊先贤之言。
气学则认为殊分,只要能达到理,那么手段可以变通。
这一点法家也是如此认为的,正如商鞅所言,治世不一道,变国不必法古。
总而言之绝对不可墨守陈规。
所以在单知府的口里,就批评林延潮墨守成规,抱着古理不放,却坐看开封府粮价高涨,无视老百姓死活。
林延潮听了这话,怎么觉得如此刺耳啊。
明明自己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对方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官僚。
而对方却指责自己食古不化,墨守成规。
这也太讽刺了吧。
厅外的巡抚臧惟一也是称许心道,目前看来单知府确实在辩论上是赢了一道。
事功之学,莫非真不如气学?
单知府扇子轻摇,今日驳倒林延潮已成定局,不仅为自己来开封府到任开了个好头,而且还大大的长脸啊。
当下单知府当下手里扇子摇得更勤了。
林延潮道:“府说的是,可是……可是小弟有一点不明,王安石市易法与单知府出售仓粮一般,也是高卖低买,却留下害民之称?”
单知府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难知的?无论是市易法,还是青苗法,都乃王相公利民之举,但却打击了大商贾及兼并之家,故而遭到民间反对,才遭到失败。”
“为政不难,不罪巨室。哼,本府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开仓粮济民,会得罪不少本府官员,以及大粮商。但本府身为百姓父母官,岂能见子民受苦。故而本府宁可不要这乌纱帽,也要推行此政!”
说的好,此处应有掌声。
单知府这一番话说完,下面官员都是鼓掌。
官员们最敬佩的就是这样,不畏权贵之人啊。
单知府得意洋洋的摇扇道:“林府台,本府这一番话你听懂了吗?”
单知府说到这里又道,“但也无妨,本府此来并非与你谈论古今,你要请教这些,本府私下当然是知无不言。但眼下满堂官员正在,我们就不要耽搁功夫了。”
单知府一说,满堂官员都是笑了。
下面沈同知也是道:“林府台也是好学之至啊,不过学是学,可以慢慢来,但眼下老百姓在外面饿着肚子,我们在此辩经研学,谈论古今,那是读书人所为,并非是我们为官之举啊。”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沈同知说得是。”
一旁方进不认为林延潮这么容易就被驳倒了,当下道:“林府台,胸中有什么话,倒不妨一言,让我们也好听听。”
单知府笑着道:“是啊,说了半天,我们还未听林府台高见,但若是守着官不与民争利的道理,说是为民,其实为商贾说话,那么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们都不如早点散了。”
受方才单知府鼓动,也有官员道:“林府台,不要再说了,单知府不惜乌纱也要为了百姓,你若反对,就是为了商贾说话,而不是为了百姓说话,如此是为官之义吗?”
单知府自顾笑着,众人也都将目光看向林延潮。
“重农抑商,国之本也!”
“林府台请慎言!”
开封府官员当初反对林延潮,是因为单知府是他们顶头上司的缘故,现在则是都被单知府说动了。
众人诘难下,是否能坚守自己。
臧巡抚看了林延潮,不由赞一句:“千夫所指,不改其色,真大丈夫。”
面对众官员诘难,以林延潮不为民做主,反替商贾说话,在这等冤屈下,常人如何能忍。
林延潮离座走至厅中央,环视左右道:“昔灾年之时,朝廷禁酒,以存粮食,但为何现在不禁?”
“秦汉时,动则授田百亩,然百亩之食不足以养一户。然而为何今江南一家数口,仅靠数亩之田可活?”
“本朝比秦汉之时,天下丁口多了数倍,按理百姓该食不果腹才是,但眼下朝廷虽天灾连连,为何粮食还是丰足?”
林延潮离座目视众官,侃侃而谈。
林延潮正色道:“秦汉起重农抑商,因为老百姓饭也吃不饱,尔商人却倒买倒卖,不生产一米,却赚得盆满钵满,此非道也。故而古时要禁酒,朝廷劝课农桑,就是为了重农抑商,以收固本培元之效。”
“但而今,时也易也,湖广之地一亩能产三五石稻米,两年三熟,粮价贱至一石一两。但为何当今天下,老百姓仍有饿死之人呢。那是因为不患不足,而患不均!”
“粮不足,可劝课农桑。不均在于流通不足,当通商惠运。当今之事,流通比劝科农桑更为重要。不审时度势,拘泥于重农抑商之言,到底是谁在在墨守陈规?当初付藩台,为了解决河南粮价居高不下,认为以疏通贾鲁河为先,就是此心。”
林延潮的话,放在现在很好理解,这就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嘛。
但当时众官员都不知道,乍听起来确实石破天惊,特别是不患不足,而患不均之言。
商人正是在于徒贵就贱,用近易远。
单知府反击道:“徒贵就贱,用近易远,朝廷为何不能为之。林知府说来说去,还是替商贾考虑。林知府出身寒家,却一直为人着想,实难得。”
“但本府生于商贾之家,自小不知农事之艰难,反而处处为老百姓考虑,甚至当了官以后,仍是为百姓操劳。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