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的声音一出,下方百姓都是欢呼雀跃。
也有人质疑道:“你是什么人?”
孙承宗作了一个团揖道:“在下是太尊身旁的孙师爷,孙某替太尊在此向诸位父老乡亲言明。各位父老乡亲有什么疑难不明之处,尽管可以向孙某询问?”
一名老百姓问道:“孙师爷,敢问上月五日,是以何为准?”
孙承宗当下道:“是以立契之日为准,你们看看手中的田契,红契不算,若是白契,只要在上月五日内立契,尽数作废,田主造契赔钱给银主,可以不必报官。若是银契两清,再有银主相逼,尽管来县衙,有太尊为你们做主。”
“另外即日起,本县所有近贾鲁河三十里的田亩地契,在十月本县造册之前,一律禁止买卖。”
听了孙承宗这么说,众百姓都往手头上的田契看去。
但见有人喜,有人愁,喜的当然都是卖主,愁的当然都是买主。
一人手持地契大声道:“敢问孙师爷,买卖田契,乃民间自主,官府从无干涉之说。契纸上有言,所买所卖两家各无反悔。而今有人想要赖账,官府不主持公道,反而还助纣为虐,敢问这是谁的主张?若生出什么差池,孙先生敢负这个责任吗?或者是太尊来负责?”
此言一出,百姓一片哗然。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穿着一身襴袍,有人识得此人乃县学生员兰子山。兰家是本地大族,不仅经商,在本地还有大量田土。
这兰子山从小就请名师培养,三年前成为县学生员,今年又升至廪生,听说他很受本省督学的赏识。明年乡试很可能再进一步,若是中了举人,兰家声望更甚。
所以难怪这兰子山说话如此嚣张。
孙承宗看了兰子山一眼,当下道:“朝廷律令有言,凡买卖田宅不立契者,鞭五十,不过割者,鞭四十。”
“官府何时不管了民间立契之事?孙某方才也说了,若是红契,官府不问。但若是白契,就是民间自行立契,未经官府自行买卖,未过割者,当鞭四十!”
孙承宗此言一出,那兰子山不由后退一步,心道此人是谁?如此厉害,对刑名如此熟悉。
所谓红契就是官契,白契就是民契。百姓买卖田亩,一般都是先立民契,待到官府造册时候,再去官府交割。
如此就不用跑两趟衙门,被衙门那些胥吏们收取了两遍的钱。官府对老百姓先立民契的事,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会认真追究。
但是兰子山呢,跟孙承宗按照朝廷律令说事,没错,田契签订的事,是咱们老百姓自己的事,官府凭什么干涉呢?若是往大了说,信不信,我去上面衙门告你?
所以呢,兰子山与孙承宗讲道理,于是孙承宗也与你讲道理。这就是官断十条路,无论是按照你的道理,还是我的道理来,你都没道理就是了。
而本县李知县呢?方才在门后偷听半天,待见孙承宗压下了兰子山。
于是李知县就出面了。但见李知县走到衙门口,众百姓纷纷道:“拜见老父母!”
李知县点点头,对下面的百姓道:“方才诸位所言,本县都明白了,这打坝淤地的事,有益于百姓,诸位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了,这禁止田契买卖是府尊大人所订下,本县也是奉命行事。”
孙承宗看了李知县一眼心想,此人还是怕死,生怕得罪了本地乡绅,所以将责任都往上面推。
不过这也是为官之道就是。
而听了李知县所言,老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道:“林青天,真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而兰子山等几位乡绅们则暗道,原来是知府的主意,这样不行,我们要去府城讨个说法。
清晨,正是日出之时。
归德府府衙后堂里栽着几颗柏树。
这几颗柏树相传是永乐时归德的州官所植,栽种柏树,也是取松柏常青之意。
不过这位州官后来得罪了本州的豪强,闹出民乱,遭弹劾去职。后来的官员就将这几颗柏树留在府衙后堂里,也是有引以为戒的意思。
现在柏树下,鸟声脆鸣。
而林延潮正在展明的教导下,打着一套养生功。
之前申时行写信给林延潮,除了日常问询外,信里还给林延潮交代了几句为官戒气戒斗,要与上下和睦相处的道理。
上一次回乡看望林烃时,他也告诫林延潮行事要淡泊,要戒斗戒气,并写日记来警醒自己。
林延潮读了申时行的信,再想起林烃的话,就认真反省了一下。
于是每日早起多了一件事,就是让展明教导自己练习气功,一来修身养性,二来强身健体。
今天天气正好。
林延潮练习这一套养生功,渐渐有老大爷打太极拳的感觉。
正在这时他看见陶望龄,袁可立候在一旁。
林延潮知道府衙有事,当下收功,扎着马步站了一会。
待林延潮调匀了呼吸后,当下一名下人奉上香茶,展明加衣。
林延潮拿茶漱口后,吐在痰盂中,将发鬓拢了拢,走到凉亭里坐下,从果盆取了苹果。
这时候苹果没打农药,直接就吃,这时袁可立,陶望龄行至凉亭里,向林延潮奏事。
林延潮拿了公文看了,先是眉头一舒。
原来是下面各县奏事,年初时清点县内丁口,一是准备编排赋役,二是以备秋末造册之事,现在各县已是将人口统计上来。
万历九年造黄册时,归德府一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