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巡按察院。
官厅之中,巡按御史曾乾亨正皱着眉头,左右踱步。
幕僚道:“东翁,眼下归德赵家以及数户联名恳请东翁重审归德府府试弊案。”
“还有这是南直隶礼部赵大人的来信。”
曾乾亨身子靠在了官帽椅上,心想他与这位赵大人都是万历五年的进士,二人有年谊,不可不理,于是挥了挥手让一旁幕僚接了信读给他听。
幕僚看信后道:“赵大人的意思,是请东翁念在同年的情分上,主审归德府府试弊案案子。”
曾乾亨道:“这个案子确是林三元受委屈了,有仇不报非君子,这本按可以理解。但林三元竟将此办成大案,牵连进这么多人,显然有些是公报私仇了。”
“案子没有这么办的,得饶人处且饶人,本按也不赞成牵连过广,林三元此举再有理,也有罗织罪名的嫌疑。”
“东翁,那我们是不是……”
曾乾亨站起身来打断道:“依朝廷律令,弹劾府县官员,要先去按察司告状才是。”
幕僚道:“告了,听说案子给新任的分巡大梁道程副使打回去了。”
曾乾亨摇头道:“糊涂,怎么投分巡道?程副使乃正四品,与林三元平级,当然审不动他,也不敢审他。若是我,赵家这案子,应该直接递至开封府的河南提刑按察司才是,由杨臬台亲问。”
幕僚道:“东翁怎么忘了,越级上讼要鞭五十,林三元是知府,赵家再如何了得也是百姓,百姓告官,要一级一级上控。若分巡道不接,才能再投按察使。”
曾乾亨捏须道:“此事我倒是忘了。那赵家投杨臬台了吗?”
“投了。听说敲鼓时候,守鼓吏对告状的人道,要收状子也行,不过民告官,要先受三十仗,那人也是硬气,忍了下来。。”
曾乾亨道:“民告官,就是折腾官府,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挨了板子,就说明案子按察司已是受了。杨臬台这也是按规矩办事,此人虽有些迂阔,但办案还是不含糊的。”
“那东翁,我们是不是也要发函到按察司问一问?”
曾乾亨伸手一止道:“不用。关于归德府的事,本按半点也不想碰,此乃前车之鉴啊。”
数日后。
开封府赵家大宅。
与很多河南士族一样,家里有人考取了功名,中了举人进士,或是做了官,这样的人家一般都会在开封府置办一座宅子。
对于赵家而言,他们在开封府的宅子,除了王府外,其阔气程度是能排在前五的。
按道理,赵家最大的官在南直隶不过礼部员外郎,官并不大。但是此人之前任过南直隶户部员外郎,掌管后湖黄册库。
掌管后湖黄册库这官如何了得,这里就不细叙了。反正对方任职不过两年,赵家就在开封置办下这座宅子。
今日赵老太爷与这一次牵连进归德府府试弊案几位老爷商量。
待赵老太爷走到花厅,众人都是站起身来。
赵老太爷敛去神情,举起双手压了压,让众人入座。
然后赵老太爷道:“这几年,大家也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了,难关也遇了不少,这强项的知府县令遇到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但只要我嘛风云同舟,还是能度过难关。”
众人面上本是忧色,但听了赵老太爷的话,神色都是一宽。
气氛也活络起来。
跟在赵老太爷身旁的赵大公子,按了按身旁一位老者的肩膀道:“以前我们是老百姓,习惯仰着头与官府说话,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要收多少租就是多少。所以我们送子弟去读书,考试,得了功名,到了现在我们自己就是官,所以论根基我们不比姓林的差。”
“赵大公子,说的是。”这被按着肩头的老者言道。
一人开口道:“强龙再如何强,也不能压地头蛇。”
赵大公子道:“说的对,所以姓林的发现府试弊案后,没有第一时间压下,他就错了。他不选择息事宁人,而将此事闹大,我可以说一句,他这么办,河南的官场都不会支持他。”
“官府嘛,大家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时候很多案子,官府不是看曲直的,而是压住,首先让下面不能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官的只要案子能甘结就好。谁违反了这个,不仅我们士绅,官员都会与我们一起打他。”
赵老太爷问道:“提学道那边如何?孟长他们可有吃苦?”
赵大公子笑了笑道:“哪里有什么苦,每日小酒吃着,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大宗师何等老练,他行事知道分寸。”
“当日涉事有七名生员,大宗师只革了两人,其余五人却没有当场追究,大家可知此举何意?”
众人道:“赵公子,你见多识广,不如直说了吧!”
赵大公子笑着道:“关云长中箭刮骨疗伤,大家都知道。如果我们是医生,有大将中箭找你治怎么办?治,你没有华佗的本事,治不好,大将杀你。”
“所以若我是大夫,就将箭杆锯了,剩下的箭头让将军请能拔箭头的治。”
众人听了都是恍然。
一人会意道:“所以大宗师处置了那两个无关紧要的生员,就是锯掉箭杆,给林三元,朝廷一个交代,至于箭头他就让林三元自己拔。”
“高明,大宗师真是高明,不愧是久经官场。”
众人纷纷议论道。
赵老太爷道:“大宗师或许是这个意思,但如何翻案你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