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海被乔酒歌突兀的问题搞得晕头转向的,推了推眼镜理清思路后,重复道:“卧室里都是玻璃渣?”
“玻璃渣……”乔酒歌的双眼变得空洞了起来,嘴里一直重复默念着这三个字。
“是玻璃渣啊,怎么了?”季海觉得乔酒歌变得有些奇怪,“卧室里的一整面落地窗全被砸碎了,满地都是玻璃渣啊,幸好我去的时候穿了鞋还戴了鞋套,不然脚底就得遭殃了!”
乔酒歌朝着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的鹿野看了一眼,随后扭头打发着季海,“你先回去吧,折腾了一整天。”
不等季海回答,直接用蛮力把他推了出去,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大门,整个人贴在门背后,呆愣愣地望着鹿野。
门外的季海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玻璃渣啊,玻璃渣怎么了……”他没有试着再次敲门,念念叨叨地走远了。
乔酒歌贴在门背后站了一会儿,调整好思路后,走到了鹿野面前。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电视机里传来吵吵闹闹的笑声,可是两个人都没有笑,乔酒歌关掉了电视,鹿野就盯着黑漆漆的屏幕,他不说话,也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乔酒歌蹲在了鹿野身边,双手交叠,放在他的膝盖上,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鹿野,你昨晚去了那个姑娘的家里是不是?”
鹿野不屑回答她这些问题,扭头转向一边,像是个赌气的孩子。
乔酒歌只能捧着他的脸,把他的脑袋强行扭了回来,正对上自己因为悲痛而含泪的眼睛,“你回来的时候,脚底上都是玻璃渣,你去她的房间对不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她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你什么都不说,你也不屑和我解释这些,我也想要相信你,可是……”
乔酒歌的情绪有些奔溃。
“告诉我,那个姑娘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哪怕是你点头摇头也好,给我一个答复,不要让我瞎想好么?”
鹿野看着她满含热泪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他不明白,不过就是死了一个人,她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他根本不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他无欲无求,没有爱恨怜悯,没有喜怒哀乐,他站在人群中完全就是个异类,所以他根本不屑和那些有感情的人类相处。
可此时的乔酒歌,确实那样伤心地抱着他的脖子哭得天昏地暗。“我好痛苦,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搭理我,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
她站起身来,把全身的重量都施加在了他身上,就像晚上睡觉一样,把脑袋埋在他的脖子里,含糊不清地呜咽着,说着一些比梦话更不着边际话语。
鹿野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理解她的世界,也无法理解她的伤心难过。
于是他推开她,自顾自地打开门走了出去。在他的身后,依旧能清晰地听到乔酒歌的哭声,她并没有追出来,而是整个人失去了支撑,跌落在地上。
鹿野沿着小道走走停停,直到夜半,才回到了门口。
门并没有上锁,可他就这么站在门边好久,都没有踏进一步。
高阳已经在帐篷里睡得很熟,迷蒙中睁开眼,看见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帐篷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迅速起身,捏着自己脖子上的铜钱串,小声地质问着。
“谁?”
外面的人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
于是,高阳壮着胆子,一把拉开了帐篷的拉链,在看清帐篷外站着的人影后,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你吓死老子了!大半夜的你还不进去,在外面瞎闹腾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师妹看上去就像是个活死人!”
鹿野的手指动了动,许久之后,忽然张开嘴,轻轻问了这么一句话。
“痛苦是什么样的感觉?”
高阳一愣,随即意识到,这家伙原来并不是真正的冷血无情,他也在担心小酒,只是这份担心就像是他的本能一般,一直寄存在他的内心深处,难得才会暴露出来。
“痛苦啊……”高阳略感欣慰地想了想,认真回答着鹿野的问题。
“痛苦就像是全世界的空气都无端消失了,你掐紧自己的喉咙,就有一种类似于窒息的感觉,但是想死又不能死,你无法呼吸,只能一直活在这种感觉中备受煎熬,饱受折磨。”
鹿野似乎是听懂了,似乎又没有听懂。
他的问题是在是太多了,窒息是什么感觉,无法呼吸又是什么感觉,还有煎熬,折磨……这些他都是他无法体会到的。
对于正常人很容易理解的一些感觉,他却觉得无从捉摸,因为这些感觉实在是太抽象了,从前他也曾拥有过这些感觉,可是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鹿野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打开了那扇没有上锁的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窗帘半开,满室清辉。
乔酒歌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残留着些许眼泪,枕头上也是湿哒哒的一片,昨晚她为了找他就没怎么睡,今天总算是支撑不住了。
鹿野脱掉外套,脱掉鞋子,努力让自己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他轻手轻脚地躺在床上,笨拙地钻进了被窝。
乔酒歌没有贴上来,他却熟门熟路地揽起她的身子,把她的脑袋埋在自己的颈窝里,他坚信,这样她会睡得更好。
他睁着眼睛,依旧空洞地看着天花板,脑袋里还在回想着高阳所告诉他的,那些抽象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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