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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藤锁本能地圈住江时延的脖子,玛瑙般的大眼睛直勾勾盯住他的侧脸。\r
江时延是阳刚、硬朗的男人,在顾藤锁眼里,加了柔化光环。她想——我从来没有遇到这么英勇并且这么好看的男人。\r
手中的湿滑驱使江时延加快步子。\r
多年经验累积,他当然清楚黏在掌心、一汩盖过一汩的,是血。\r
雨势不减,江时延迫于无奈,把顾藤锁抱回自己的公寓。\r
那时江时延还年轻,顾藤锁也太小。因此,在他剥下顾藤锁七零八落的衣服替她擦洗时,并没有冒出什么男女有别的念头。\r
顾藤锁受欺负惯了,猛地被照顾,不大习惯。她像是迷失的小鹿,目光直直追随灯塔。这个她现在还不知道他叫江时延的男人。\r
血水混着污水流了一地,顾藤锁原本白皙的皮肤总算得见天日。\r
江时延扯过浴巾,将她整个包起来,干净利落抱到床上。\r
“再等等。”他见她唇色发紫,怕她撑不住,难得温声去哄,“马上就不痛了。”\r
顾藤锁安安分分坐在床-上,浴巾散开不舍得拢回去,身旁就是叠好的毯子也不敢扯过来盖在身上。\r
她不希望错过一秒钟为她着急的江时延。\r
遇到他之前,她命如草芥,是所有人眼里不入流的小偷。\r
今晚,她被他珍视。\r
随手把医药箱放在床边,他取出棉签和酒精。掀开浴巾,他最先触碰皮肉模糊的胳膊。他小心翼翼地轻移棉签,生怕小姑娘受不住。\r
而顾藤锁从头到尾不吭一声,滴溜溜的眼珠子跟着江时延转。\r
贴完最后一块纱布,江时延用手背擦走额头的汗水,不敢置信地望向面色刷白的小姑娘,“不疼吗?”\r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年纪的孩子,总归是娇气的。\r
偏偏棍棒下救出来的小姑娘,坚强到令他诧异。\r
顾藤锁眨眼,睫毛煽动之际,巴掌大的小脸上有移动的阴影,“你为什么要帮我?”\r
江时延看得分明的,是长睫毛下尤为透彻的眼眸。\r
倔强,似乎又彷徨。\r
他突然失笑,“这是个问题吗?”\r
在他的认知里,救出惨遭混混围殴的小姑娘,不是见义勇为,而是职责所在。\r
没有血色的嘴唇轻颤,顾藤锁忽地垂下头,瓮声瓮气地说:“是。”\r
江时延并没有听清,归整好医药箱,忽然发现小姑娘未着寸-缕。他耳朵微动,大手拎起毯子,囫囵覆住顾藤锁。\r
“你的家人呢?”\r
小脑袋钻出毯子,她依然直露地看着江时延,“我没有家人。”\r
算得上陪伴的人,是教她坑蒙拐骗偷的。今晚这种她失策的情况,不会有人帮她的。\r
除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就正义的男人。\r
电影里说的,盖世英雄。\r
江时延见多了受害者、施害者,立马明白顾藤锁的情景。他不再追问,掌心摁她的额头,手指捻开粘在上头的碎发,“我帮你找件睡衣,你今晚先睡我这里。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r
顾藤锁还没从他指尖的余温走出,愣愣地点头。、\r
绕回次卧,江时延翻翻找找,搜刮出凌念谨不小心拉下的衬衫,又翻箱倒柜找出件未拆包装的新裤-衩。\r
他挠挠头,觉得亏待小姑娘。要不是夜深雨大,他一定出去给她买套崭新的睡衣。\r
这么小就没有家,她铁定缺少关爱。\r
叹口气,他最终走到主卧,递给小姑娘衣服,“你先穿,不舒服要告诉我。知道吗?”\r
顾藤锁的蛮性在江时延面前殆尽,近乎乖巧地摊开毯子,抖落浴袍,套上衬衫……\r
将顾藤锁毫无邪念的脸蛋尽纳眼中,江时延忽然意识到她是个小女孩儿,直愣愣别过身。手指无措地按压口袋里的烟盒,他最终没有摸出一支烟。\r
见他还在等,她压低声儿,“衣服很好,谢谢你。”\r
江时延转过身,“那你早点休息。你身上的伤,挺严重的。”\r
“好。”顾藤锁再次温顺应承。\r
绵软之音入耳,他再次意识到她是个小女孩,不是他的糙汉同事。职业习惯作祟,他再次关怀,“你晚上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吗?”\r
顾藤锁当然不怕。\r
最丑恶的人心,她都无所畏惧,还会害怕孤独吗?\r
连活下去都是困难,她会矫情地因为黑暗而睡不着吗?\r
但面对江时延盛满暖色的眼眸,顾藤锁努力学习见过的同龄女孩的模样,娇声娇气,“……怕。”\r
感知到她被珍重,她感激之余,贪婪地想要更多。\r
食指请按耳垂,江时延说:“你先等等。”\r
顾藤锁软声应好。\r
退出主卧,江时延打给凌念谨,“念谨,你出差回来了没有?我救了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她晚上睡觉害怕,你能来陪一下吗?”\r
彼时凌念谨累瘫在酒店床上,“时延,你不知道现在几点吗?等我赶来,已经是早上了。”\r
凌念谨喜欢江时延的正气、责任感,大多时候都是陪在他身边的。只是这回,时机不对。\r
“是我考虑不周。”江时延觉得抱歉,语气愈发和软,“念谨,那你好好休息,等你回来。”\r
挂断电话后,他开始犯愁。\r
半夜三更,雷雨交加,他连给小姑娘买件睡衣都困难,更别提找人陪她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