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叶无底舟如来时一般倏忽而去,载着半船月色清辉。通天眯着眼看着,太阴星冰冷的光辉终于毫无遮掩,在一线天中洒落如银纱,再也没有旁色掺杂其中。他深吸一口气,道:“白天这里反倒更显得幽暗,还是现在看起来敞亮些,不如趁此佳时,开个天窗,把话也给一并说明白了?”
祖龙眼下暂时无虞会落入被人亲手给买了的境况,然而那墨衣少年含着笑的眼扫过来,他的目光与之相接,顿觉毛骨凛凛。
随后他又看到那墨衣少年复又叹了一口气,转头对莲冠道人告饶道:“当然不会拿这玩意儿看家护院——我保证,无论玉虚峰还是东海那边儿,哪里都用不着这个。”放出五色瘴划地盘像什么样子,别人跑过来一看还以为这是魔门截教分部呢,通天对于这种只会让自己的地盘被人误会是魔门驻地的吃力不讨好,便宜没占足反倒被人绑上船之举一点兴趣都欠奉,刚才不过是打嘴仗顺口而已,求放过!
那莲冠道人盯着对方好一会儿,方抬了抬下颌,点头表示不再追究。
那墨衣少年于是大松了一口气。
——这便是传说中的上清真人与玉清真人,成功把他们这一辈拍死在沙滩上的后浪吗?祖龙看在眼中,感觉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真是从来没感觉这么丢人过。
……
这一边长琴手脚飞快地,默不作声撤了已经没什么用处的七绝阵,任由那莲灯法宝连带着祖龙,都孤独地留在原地。搭着顺风五色瘴偷渡而来的一行数人不知何时已然都落脚在了沙渚之上,他抱着琴,略略仰首望定了自家师傅,目光一霎不霎。
实际上他现在的身量与十七岁的少年并没有差上太多,若要与师傅保持在同一水平线,想采取平视视角,也不是不行的。
换来对方不轻不重往他额头上拍了一记,通天哼道:“败家——功课还不错,回去教你些有趣的,”紧接着又顺手扯过玉央,立刻又转了笑吟吟的模样道:“让你师伯也教你些炼器入门的,这我自己说不太清楚,你还是请教他罢。”
通天既然把话头给堵上了,玉央也只得肃着脸点了点头,不计较熊孩子弟弟刚才到底有没有带坏熊孩子师侄了。即便是带坏了,有通天这句话在,由他出手再给扳正回来就是了。管教不了弟弟,有个师侄听话些,也算是聊胜于无。
长琴于是也乖觉应下了。通天这才把目光一转,看向依然浮在莲灯上头的祖龙,想了想,抬手打了个招呼。
祖龙也就这样半死不活地,静静抬了抬眼,那一张脸恍如透明。
他道:“我同这小鬼说的,全都是实话,没有一个字是唬人的。”——也包括初次见面实话同长琴所说,凤族的小鬼,你可是被人盯上啦。既然说是被人盯上了,那他就确实是入了人的眼,至于是谁,好猜得很。
通天哦了一声,挑起尾音,是个反问的语气。他刚才便略算了算,发现自家徒弟出去跑了这一趟,给自己惹下了不少的事儿,麻烦算不上,凶险也未必,但终归糟心,解决起来也嫌烦,看来还得再多拘上一段时间多锤炼锤炼的为好。
祖龙侧转过身淡淡道:“你还不若自己去问问欠你食宿费用的那位老熟人,倒来的清楚。”
通天从善如流地点一点头道:“谢过前辈了。”
祖龙微微怔了下,只点了点头。他倒是没想到嘴上咄咄,不怎么饶人的上清真人,倒还肯屈尊称自己一声前辈。
“……”
“……”
通天亲脚跑这一趟是急着给徒弟收拾烂摊子,顺便看看热闹的,没想到还有意外之获,拎着徒弟往东海走的时候心情颇佳。至于罗睺要是知道他留在洪荒保管在同伙门人又或者说是合作者手里的法宝被自己给坑走了之后的心情是不是美丽,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要是找上门来,他大可用一句食宿费用,就这么给堵回去的,保管让对方说不出话来。
前面被念叨过的准提当然也还在这一片受到航空管制的区域,他在边缘徘徊着,等人……接引自觉刚才手下得太黑,往后另有说法,但眼下不太好走水路免得受伏,对面也这么来上一回后又装作浑然无事的也不是不可能,他这么琢磨着便也像通天等人来时那样改用凡人足步在林间穿梭行走了,硬生生让人多等了许久。
然而守着株,虽本意不是待兔,却总有傻头傻脑的蠢兔子,直撞过来。
这时候准提正倚着菩提树端坐着,望着天发着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好大一团绚烂耀目的火球就忽地撞上了禁空领域的无形边界,一声惊鸣,直直地坠落下来。
准提猝不及防就被晃花了眼,他抽了抽嘴角,定睛看去。好大一只三足的金乌,正在他面前有气无力的挥着翅膀扑腾。
……
于是等到祖龙从宝莲灯抽身而出,回到自己被埋在江沙里的龙身的时候,感觉到全身上下仿佛被惨烈殴打过一样,即使隔了鳞甲皮糙肉厚的,也很有些鼻青脸肿之虞……他应该庆幸莲灯幻影的那一张俊脸并未受此影响,而龙身暂时还在江底窝着不挪动,也没人会看到这番惨状以至于丢了脸吗?
……知道什么叫潜龙勿扰吗?!
接引他还真是一点都没留手,估计是把被人作弄的怒气全都打包,下黑手给祖龙一并报销了。说话之间那一根竹篙点点戳戳的,看似不经意,其实全都是照着在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