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却哼一声,道:“你晓得什么,大家庭拆成小门小户的容易被人看不起。”又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讲,“老汉我离入土还远着,有我在,这家就散不了。”
就算是周南生也不理解她的想法,“小荷,你跟大嫂为啥都想分家?我觉得如今挺好啊,能孝顺到爹娘长辈,兄弟间也能拧成一股绳,就是你们妯娌凑一处也有话说不是?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亲人平安喜乐地过在一处更好的吗?”
对于这个话题,唐荷由最开始三言两语的暗示,到后来摆事实讲道理,“并不是说,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不能孝顺父母,就不能友爱兄弟,或者就不够平安喜乐,分开了咱们各自经营自己的日子,需要我们出力的地方我们一样会出力。你把我的话想一想吧。”
过了一段日子唐荷问他,“你想明白了没有?”
“啊?”
“反正你要想,你还得去沟通。有些话由我去说三个老的都会不高兴,你找时间跟他们多协调一下行不行?”
周南生不以为然,却耐不住她坚持,草草去同老人谈一两句,回来就搪塞她:“爹娘说要五世同堂咧。分家的事以后先不谈。”
又劝她:“你唠叨好多回了,我晓得你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老人跟咱们不是一代人,他们老了固执,咱们做小辈的只要日子过得下去,何必忤逆他们?”周南生说道,“我知道你和大嫂的意思,你们是觉得家里为北生做得太多,可是咱家已经把他供成了秀才,眼见着要出头了,总不能半途而废不是?”
唐荷觉得深深地无力,她总是没办法理解他们的逻辑,“为啥你们就认为北生成了秀才就一定能更进一步呢?你们就没考虑过万一他就止步于此呢?就算他真的能高中及第,可是家里的所有人都不能只为他活啊,我们大人可以任劳任怨,小孩子生出来本来有无限可能,也要为了他一起牺牲吗?”
周南生沉默,半晌道:“总之你让我跟爷爷和爹娘说土豆娃读书的事情,我已经说过了,爷爷说他再考虑考虑。过几日我再跟他们说说。”
永远是这样,她跟他谈过的事情,他说会去努力,然后就没有下文。
他对她好不好?当然好。他逗她笑,他哄着她。可是这不是幸福。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真正的幸福,应该是一种稳定可靠的保证,这种保证既有人品上的美好及感情上的忠诚,也要有经济上的宽裕。不让自己的妻子恐惧日后的风雨飘摇,恐惧不能保证幼有所养。
“我会做到的。”他总是这样说,“如今咱家正在争取跟更多的行商合作,到时候铺子生意摊得更大,咱家挣到更多钱,到时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
问题是与钱有关。又不完全是钱的关系。
周北生娶了媳妇进门,然后他只身离家读书,他媳妇吕氏留在家中,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做一个饭扫一个地,连洗家里人的衣服都费力,杨氏一边照顾幼儿,一边分出很大的精力做事,尤其看不惯吕氏做活慢少,她去跟徐氏说了,徐氏只回她一句:“她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你让她慢慢学。”
小儿媳妇能慢慢学,前头的两个儿媳妇为什么不能?杨氏私下跟唐荷抱怨道:“好像她跟咱有多少差别一样,你晓得不,她从没抱过二妮儿!有一回土豆娃贪耍,掉进泥塘里脏了身回来,我抽不开手就让她帮打个水给娃娃洗澡换衣裳,她看着我娃娃居然嫌弃皱眉!她有资格嫌弃不?要不是我跟孩子爹要做牛做马养他们小两口,我至于没功夫管孩子么?我要是跟她一样一天不干两事,我保管把我娃整得干净净香喷喷!”
矛盾的爆发是在一日午后。年关将近,上门送货的人多,周东生出去收货了,杨氏一个人在院子里打秤收货,被放在堂厅门前小木车里晒太阳的二妮儿突然哭起来,杨氏猜她应该是便便了,只是一大帮爷们围着她等秤货,她实在抽不开手,就高声喊了厨房里的吕氏出来,让她帮忙给娃儿换尿布和衣裳。吕氏从来没做过这个,被孩子的屎尿刺激得转过头去,下不去手去摸粑粑,孩子久沤在湿冷的衣裤里不舒服,撕声裂肺地哭着。
到了晚上杨氏就同自己男人大吵了起来,“咱们累得跟头牛似的,自己娃娃都顾不上,为了谁?就为了他们两口子!结果她连给孩子换个尿布也不愿意!”
声音大得这边屋的周南生和唐荷都听得到。
“这半年来大嫂经常跟大哥吵,”周南生不由皱眉道,即使已经了解事件的过程,他仍然不能理解杨氏的愤怒,“就一件小事而已,至于么?还是咱小荷脾气好,从来不会像泼妇一样大吵大闹。”
因为已经尝试过太多次,唐荷已经放弃了跟他解释的**。闻言也只是淡淡地道:“你可以说大嫂的方式不对,但是你不能说她没有理。还有,不要总是拿我脾气好来说事,我脾气好是我个人涵养到位,不是用来忍耐不公平的。”
她其实也不太喜欢吕氏。周北生享受特殊待遇,除了因为他是家中的秀才,更因为他是老爷子的孙子,周老爹夫妇的儿子,周东生周南生的弟弟,他们乐意为血亲奉献,那么吕氏凭什么呢?仅仅因为她嫁的不是东生南生,恰恰嫁了北生?何况她在享受特殊的同时,不经意地还在流露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