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东暖阁中,歪在榻上看书的皇帝已经久久都没有动过了,那一页书也仿佛看了无数时光那么漫长,根本连翻动一下也欠奉。然而,屋子里的太监宫女们没有谁会认为尊贵的大齐天子在打盹亦或是发呆,因为那透出无穷气势的眼睛不时扫向各个角落,但凡被皇帝看到的人,无不是腿肚子直哆嗦,亦或是暗地里打个寒噤。
倒是侍奉在旁边的李忠知道此时此刻的皇帝缘何给人这么强的压迫感。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这才低声说道:“皇上,要不奴婢派人去羽林卫或者府军后卫,让他们……”
“发生这种事,还居然要等着朕的旨意么?”皇帝眉头一挑,露出了深深的讥诮之色,“那是不是说,倘若宫里有人谋逆,他们也要按兵不动,然后等着宫里的人冲破重围到他们那儿拿出朕的密旨,然后他们再要仔仔细细地验看过后,他们才会慢吞吞地出兵救驾?”
这样的诛心之语,哪怕李忠跟着皇帝几十年鞍前马后地伺候下来,却也丝毫不敢去接话茬。于是,见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了面前的书上,他才暗自叹了一口气。武宁侯顾长风前往兴陵祭祀,带去了大约五千人马,之前皇帝还调了数千人前往金山卫平倭,再有此前平瑶乱的兵马尚未完全调回来,即便如此,但京城诸卫剩下的兵马少说也还有一两万。赵王府遇袭这么大的事情,诸卫的反应却如此慢,可以想见事后会有多少人被清算!
至于应天府衙的那桩案子,李忠更是聪明地绝口不提。即便就这么枯站着对寻常人来说极其难捱,但他本就是耐性极好的人,再加上皇帝常有这样用默然不语表示心中愤怒的时候,他早就习惯了。于是,他人虽站着,一颗心却已经飞到了赵王府。又是想着那些王府亲卫能否扛得住那些胆敢谋逆的凶徒,又是想着赵王世子妃章晗是否平安,又是想着应天府衙的案子会是怎么个结果,直到瞧见门帘依稀动了动。他才看了一眼皇帝,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去。一到外头,他就看见一个小内侍正满脸急切地站在那儿。
“什么事?”
“公公,那些袭击赵王府的凶徒都给一扫而光了。”那小内侍虽不曾亲眼看见,但此时说起这些听人转述的话,他仍不免有些心悸,“听说世子妃把世子妃之踊给了宛平郡王妃。宛平郡王妃里外调度,后来世子和宛平郡王都及时带人赶了回来,再加上淄王妃和嘉兴公主都派了亲卫和家将家丁去助阵,收拾战场的时候,百多号人里头,活口顶多只留了不到十个,其他的屠得干干净净,就连王府前头那条街都给染红了。”
“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死了才干净!”李忠挑了挑眉,正要转身进去向皇帝禀报。冷不防身后又传来了那小内侍的声音。
“公公,还有呢。应天府衙那案子审到紧要关头,要验看张大秀身上的胎记,结果府尹方存泰的夫人亲自出马,却是什么都没查出来,紧跟着张大秀的父亲竟闯进了大堂。听说人是刚回京的,这紧赶着进来后立时就给了方存泰一记老拳,紧跟着就在大堂上扭打了起来,方存泰被打得鼻青脸肿。”
说到这种闹剧,那小内侍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舔了舔嘴唇后见李忠眉头大皱,他不敢借题发挥,连忙又老老实实地说道:“后来张大人和顾四公子把张大秀送回顾家去了,赵王府的人也紧赶着回去。啊,对了,听说赵王世子妃突然临盆了!”
听到最后这句话。李忠顿时神情大变,盯着那小内侍恶狠狠地说道:“不知轻重,最要紧的消息居然放在最后头说!快去赵王府打探,看世子妃情形如何!”
他这话已是提高了声音,等到那小内侍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去,他连忙转身进了东暖阁。见皇帝已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踌躇片刻,随即便上前轻声说道:“皇上,赵王世子妃……已经临盆了。”
其他的消息他都没有禀报,而是先报上了这一条。果然,他很快就证明了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就只见刚刚一直歪在榻上的皇帝竟是坐直了身子,旋即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说些什么,但最后竟是环视了一眼左右说道:“其他人都给朕退下!”
一言既出,一应人等自然丝毫不敢违逆,纷纷蹑手蹑脚地鱼贯退下。等到厚厚的门帘放了下来,皇帝的身体方才松弛了下来,整个人再次靠在了厚实的靠垫上。沉默许久,他才淡淡地对李忠问道:“想来你也会觉得,朕未免对那呆子和他的厉害媳妇太偏心了些,以至于那孩子还没落地,朕就因为那呆子的死活相求,给那孩子赐了名字,而且那名字还不是朕起的,而是那呆子起的。”
李忠暗叹一声,皇帝近来已经日渐有用呆子两个字作为陈善昭的专属称呼的迹象,而厉害媳妇这四个字,则是几乎成了章晗的代名词。然而,此时这话他却不敢接,至少不敢明着接,于是,他只能不自然地笑了笑。
“这毕竟是皇上第一个重孙,盼望得急切些,也是人之常情。”
“朕想起朕第一个儿子,也是正感慨失去那个儿子的时候,却正好得了这个重孙,所以未免对其有些偏心,你大概是这么想的。”见李忠低垂着头,丝毫不敢说话,也竭力避免露出任何表情来,皇帝不禁轻笑一声道,“朕知道外头都有些什么传言,也知道这不是你让人去传的,而是有人故意煽风点火,撩拨起了今日这连番事故。朕是皇帝,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