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却不知道,就在他们突围不久,从阿史不来城往怛罗斯的正道上,白孝德领着他的两千军士,正居高临下,俯视着战场边缘。
虽然夜色深沉,看不清整个战场的局势,但是从那些火把,白孝德还是判断出,唐军虽然被围,可是大食军的兵力也有些不足,故此包围得并不是十分厚实。
他要做的就是选择大食军最薄弱处,将之捣破,把被围的唐军接应出来。此战唐军败势已成定局,他这两千人填进去,也没有什么效果,但如果能将唐军接应出来,至少可以避免全军尽墨的惨剧。
“叶中丞果然明察秋毫,远隔百里,还在两日之前便知道高大夫必败情形也如叶中丞料想,最可能便是夜间出事……有叶中丞的安排,我们便是败,也不虞太过担忧,仍然能重振旗鼓高大夫在时,我少有机会,如今遇到叶中丞这般人物,不做得漂亮,实在是对不起自己一身领”
想到这里,白孝德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诸将士,扬声道:“来时你们都登记了姓名,叶中丞亲许,你们若阵亡,家人子女,他必奉养,若能立功而还,则那安西商会,少不得你们的好处——咱们都是厮杀汉子,废话就不多说,既无后顾之忧,何不拼了性命,搏一个前程富贵?”
原因唐军失利有些不安的将士们,顿时想到,叶畅对此早有安排,何必惧之
“杀”当下有人道。
“黑夜之中难分敌我,诸位与我一起唱大角歌,好令咱们大唐将士知道,咱们来救他们了”白孝德又道。
他智勇双全,虽是龟兹人,甚至是龟兹王室,但向来以大唐勇士自居。这大角歌乃大唐诸军之军歌,将士教习操演,日常训练行军,都经常会唱此曲。随白孝德来的虽然大多都是安西诸胡,却个个都能唱此曲。随着白孝德起头,顿时这两千人齐声唱了起来。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
然后,牛角声吹起,这支部队,自山坡上俯冲而下,如雪山崩塌一般,掀起无边声势,狠狠撞入大食军中。
石国王子远恩带着自己的兵士,正在奋力厮杀。
这次夜袭,因葛罗禄人的倒戈而异常顺利,唐军在四面夹击之下,虽然也试图救援中军,可是被大食精锐所破。石国虽然国家残破,远恩手中的将士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人,但是他还是主动请令出战。
看到那些骄横不可一世的唐军,现在一个个被杀得如烂瓜破果一般,他心里就生出快意:就是这些家伙,破了他的家国,掳走他的父亲,夺去了他家族的财富
“杀,杀,你们也有今天”他持刀疯狂砍杀,口里谩骂诅咒。与其余昭武九姓国家的军士作战时有些敷衍不同,他带着的石国将士,冲杀得极奋勇,甚至能与大食主力并肩作战,构成包围唐军的一环。
在他的前方,杜环喘着气,身体摇摇欲坠。全身上下,到处都觉得痛,两只握刀的手,仿佛都不属于他了。
“怎么办,当如何是好?”他望着四周,绝望地长叹,将手中的刀扔下。
不必再战了,败局已定,再战又有什么意义?这等情形下,还是降了吧,降了可以保住性命……
他身边一个唐军厉声道:“杜郎君,拾起你的刀”
“还杀什么,高仙芝自己已经逃了,我们还杀什么?”杜环带着哽咽的声音叫道。
“大唐将士,便是败,也不能弃刃”那唐军士卒厉喝:“莫非你来此从军,就只想着立功受赏,就不曾想过会有今日?”
“我只知道大唐战无不胜,怎么……怎么……”
“住口”那军士突然厉声喝道。
杜环闭住嘴,周围却都是厮杀、惨叫的声音,但在这嘈杂声中,那军士却听到了隐隐的歌声。
而且那歌声越来越大,正向着他们这个位置过来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
“是大角歌”那军士振臂狂呼:“是大角歌,援军,我们的援军来了
“援军?”杜环一听到这个,立刻将自己的刀又捡了起来:“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不仅是他们,凡是听到了那歌声的唐军,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他们有若疯狂一般
在这绝望的时候,自己的援军赶到,怎么不让他们感动,不让他们激动难以自制
远恩也听到了歌声,他最初时并没有在意,但当他发现原已经失去斗志与抵抗意识的唐军,突然间狂呼怒吼着又挥动起武器,并且卯足气力向着歌声方向冲来时,他才感觉到不对。
“这是……大唐的援军”
一种来自最深处的恐惧,瞬间就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曾经奉命出使过大唐,到过唐朝的都城市加起来都要庞大华美的城市。他经历了万里的旅途,亲眼见到大唐的庞大、繁荣,见过大唐那威武雄壮的军队。他曾经被仇恨遮住的眼睛,这一刻又恢复过来,让他意识到,他是在与一个多么伟大的国家在作战
不仅是他,原杀得兴起的石国将士,这一刻都茫然了。
大唐在葱岭积威甚久,哪怕这几十年间,大食实际上控制了河中地区,但东方那个富庶强大的国家,一直让昭武九姓诸国战栗甚至膜拜。现在,他们竟然在与这样一个国家作战
“杀,杀”恐惧虽然夺得远恩喘不过气,可是他明白,这个时候,如果恐惧,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