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之练就如此精兵,所费心血非少,如此委诸他人,不觉得可惜么?”梁启超问道。
“军队为国家之军队,非我一人之私兵,只要能履行保家卫国之天职,谁来统带都是一样的。”杨朔铭笑了笑,将目光转向了蔡锷,“松坡以为呢?”
“瀚之所言极是。”蔡锷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其实瀚之以自身为表率,给咱们华夏军人开了个好头。”
听到蔡锷的回答,席间众人都纷纷点头称是,而梁启超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满之色,虽然稍纵即逝,几乎无人察觉,但还是让杨朔铭看到了。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已经让杨朔铭对蔡锷和梁启超二人的境界,有了清晰的判断。
蔡锷在辛亥革命成功后,一度被云南军政商学各界推举为云南都督,蔡锷督滇期间,力除积弊,更新人事,整顿财政,兴办教育,开发实业,使云南面目为之一新。中华民国成立后,蔡锷却自请解除了滇督职务,随后应袁世凯之邀来京任职。
蔡锷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看到了中国有可能陷入军阀混战的深渊,为了矫正军人干政时弊,他才不惜牺牲自己的权位,作出表率。
杨朔铭知道,后世史书和文学作品对蔡锷解职入京最流行的说法是,袁世凯不放心蔡锷镇守云南,因此才将蔡锷调入北京,夺去兵权,软禁起来。而根据他现在对蔡锷和袁世凯等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的了解,这种说法其实并不准确。
在袁世凯的心目中,陆军总长一职一直是看好蔡锷的,蔡锷在云南做都督,他确实放心不下,但若内调为军政首长,使蔡锷楚材晋用,无直接兵权而负建军之责,再派一名心腹做次长随时监视着他,则既可以强化袁世凯自己私人的武力,又可以建设一支强军。而对蔡锷来说,建立现代化的国防是他的最高目标。因为无论是内除国贼,还是外御列强,都必须以练兵及训练军事人才为起点。蔡锷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不善谈笑,但却有着锐利的眼光和深刻的洞察力,他未尝不会看透袁世凯所想要建立的,只是为个人争权位的军队,而非为国家御侮的军事力量,但是他很想将计就计,化私为公,借助袁世凯的力量来完成国防现代化的目标。
和“先知先觉”的穿越者杨朔铭不同,蔡锷现在就看到了军人干政和军队私有化所导致的军阀割据的危险,因此才会想要以身作则进行纠正。而杨朔铭之所以也和蔡锷一样放弃了兵权甘当表率,是因为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清楚地了解后世因“党在国上”“党指挥枪”而未能实现真正的“军队国家化”所带来的严重弊端。
在实现“军队国家化”这一目标上,杨朔铭和蔡锷的想法是高度一致的。
而脱离保皇派追随袁世凯的蔡锷老师梁启超,却无视这些明显的事实,醉心于权位之争,因此才会对蔡锷回答杨朔铭的话感到不满。
“瀚之镇守赣西,仅一年多的时间,便多有建树,如果能在主管全国实业任上,不受掣肘,畅行己志,当有大成。”杨度说道。
“瀚之虽天纵英才,主持实业建设,可谓得其所哉,但想要不受掣肘,只怕不易。”梁启超说道,“如今强邻虎视,又有逆党作乱,大总统想要不受掣肘尚且困难重重,更别说瀚之了。”
“日本新败,俄国忙于欧战,皆无暇顾及我国,”杨度说道,“所虑者,逆党耳。”
“海外逆党目前已然分崩离析,只要再加一把劲,便可使之消散于无形。”胡瑛满有把握地说道,“据我所知,孙文黄兴已然决裂,分道扬镳,黄兴现在美国考察,听说加入了咱们国内一个什么‘国家社会民主党’,看样子有想回来向大总统认错的意思,我正打算上书大总统,对其进行特赦呢。”
想到黄兴竟然听了自己的劝,入了自己和江雪莹建立的“国社党”,杨朔铭也面露欣慰之色。
“如此甚好,克强迷途知返,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蔡锷说道。
“此次抗倭之战,华兴光复二会党人不愿助纣为虐,孙文在日本所建之同盟会已然瓦解,”夏寿田说道,“孙文之革命党现已实力大损,若非日本支持,已然难以维持。”
“其实咱们国内,倾向君宪者不占少数。”严复说道,“日本经此一败,我国国耻稍雪,海外诸人已经有很多转了念头。”
此时听着这几位中国政界大佬有些云山雾罩的谈话,杨朔铭的心里一时间变得雪亮,以前历史课上老师都无法解答的疑问,现在已经全部揭晓。
在后世的教科书里,以杨度为首的“筹安会”六君子,一向以来在所谓的“主流史观”里都是大白脸的丑角。他们鼓吹复辟帝制,逆历史潮流而行,结果不但帮了袁世凯的倒忙,最终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但历史的真相果真如此吗?
从刚才的话里,杨朔铭已经能够听出来,“筹安会”其实确实是在帮袁世凯的忙,而且是大忙。对这些文人政治家来说,理论方面的建树只不过是他们的副业和掩护。他们真实的身份,应该是袁世凯的谋臣班子。而且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分工。
由于杨度本身就是一名优秀的政治活动家,以他现在的行动来看,他应该是专门负责联络有实力的军界人物,而胡瑛很可能负责联络海外的政界要人(比如黄兴),而严复应该是负责国内的立宪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