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微微一愕,瞬间明白了乔端的意思,点头应下后便长跪而起抬手庄重的向乔端和蔺相如鞠了一礼,端起酒盏肃然说道,
“乔公,蔺先生。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下并没有必成之事,不过两位先生为了大赵社稷与赵胜生死相托,自是已将安危置于了身后。赵胜无以为谢,便以此盏相祝好了。”
“公子请!”
这个时代还没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个成语,但乔端和蔺相如却不难理解其中意味,他们参与到赵胜的行动中来,本来就已将生死置之了度外,听到赵胜这样说,脸上已是肃然,一起端起酒盏与赵胜喝下了酒,小小的厅室中瞬间便充满了悲壮的气氛。侍奉在一旁的乔蘅和冯蓉相互望了一眼,已然感受到了赵胜他们的心情,见几上的酒盏空了,忙起身为他们续上了酒。
乔蘅给赵胜倒完了酒,迎着他的目光嫣然一笑方才坐回到乔端身边,好看的眸子里满含着期待向乔端那边示意了示意。赵胜清楚乔蘅想让自己说什么,但略略思忖了思忖却笑微微向她摇了摇头。乔蘅见他拒绝了,先是一愕,紧接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羞涩的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赵胜和乔蘅在那里眉目传意,万事难逃其目的蔺相如笑呵呵的把脸转到了一边只当没看见,而乔端却满腹心事的微微低下了头去。
……
“公子真的就那样……就那样把那位范先生的尸首从茅厕里抱出去了吗!”
“是啊。”
“可那茅厕里头……”
天寒地冻的时节还有什么能比拥被闲谈更惬意。天色完全黑下来时,两人同住的屋子里乔蘅和冯蓉一人一榻拥着厚被靠在榻头上说的正热闹。
赵胜在城阳君府救范雎的时候冯蓉已经离开了魏国,并不知道赵胜还有这么一段“英雄壮举”,而且范雎考虑到魏国的公主不日后就要嫁入平原君府,为免魏国方面误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已经向赵胜相请自隐名姓,对外则虚称自己名叫张禄,所以平原君府里头知道范雎真实身份的人除了先前便认识他的赵胜、蔺相如、乔蘅和苏齐、许历一干护卫以外只有乔端一个人,至于身上的伤虽然瞒不了人,但只要知情的人都不说,谁又会知道是什么情况。
而乔蘅这里既想显摆又不敢泄露秘密,只好变换了范雎的身份,一方面干脆说范雎被打死了,另一方面则按照先前赵胜和范雎已经定好的说法,说“张禄”身上的伤是在范痤府门前那次行刺事件中被人击打踩踏所致。这话弄的冯蓉顿时一阵内疚,如何还能想到那位“死在”茅厕里的范先生竟然就在平原君府里,所以当听到乔蘅仿佛亲眼看见似地说的绘声绘色,她一张小嘴几乎惊得快合不上了。
乔蘅这丫头原先并不大爱说话,然而这几个月来性情却不知不觉的发生了许多变化,虽然在别的人面前多多少少还是难免些羞赧,但冯蓉与她年龄相仿,在大梁时对她又有变相的救命之恩,后来在乐毅家更是在一起呆了很久,彼此之间总有许多共同话题,时间一长自然不能当“别人”论了。
冯蓉此时的表情几乎堪称震惊,乔蘅虽然因为这是赵胜的事而感到得意,然而越是这样她却越是不自觉的矜持了起来,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似地说道:
“脏不脏又有什么关系。公子是极重情义的人,怎么可能看着范先生受这般屈辱?再说了,蓉姐姐以为公子只是觉着范先生死了可惜么?别说是范先生了,就算是个不认识的人受这样的大罪,公子也绝不会看着不管的。”
“嗯……公子确实跟别人不大一样。”
冯蓉欠起身环臂从厚被外边抱住了膝盖,也不再跟乔蘅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忽闪着眸子微微有些发愣。她之前只与赵胜接触过一两天,并不了解赵胜是什么人,之所以义无反顾的跟着哥哥投奔赵胜完全是为了给父亲报仇,其实对于他们兄妹来说,自从三年前开始,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便只剩下了这个。
哥哥对冯蓉确实很好,但若是为了报仇需要牺牲她或者自己的生命时却又绝不会眨一眨眼,她将这一切看做理所当然,所以这些年活的很简单。除了帮冯夷料理那帮逃亡赵墨的事务以外,唯一可做的便只剩下了练武以及等待死亡,除此以外再无他事,当然也不会再去关心其他事。
冯蓉从赵胜突兀地让自己劫持他时便觉得赵胜和别人不一样,然而那时候她并不愿意过多的去考虑这些不同在哪里,唯有乔蘅说出那句“这是我欠他的”时,她心里才多少产生了些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触动,不过这种触动在当时仅仅是一闪而过,只有当她听着乔蘅略略带着些得色述说赵胜的事情时,她方才真正觉得平原君公子确实跟别人不大一样。嗯,确实不大一样……
“蓉姐姐。”
乔蘅看着冯蓉在那里发呆,心里突然莫名的“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喊了她一声接着又闭上了嘴。
“啊?”冯蓉猛然回过了神,转头向乔蘅看过去时脸上不自觉的一热,嗫嗫的问道,“怎么了啊?”
乔蘅掩饰着拉开厚被躺了下来,将脸捂在被窝里轻声说道:“没什么,困了,睡觉。”
“死丫头……”
冯蓉见乔蘅不愿意说了,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发燥,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掀开被子紧了紧绑腿,又伸手从榻头取来佩剑便轻捷地跳下了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