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静如水。
间或有青蛙啼叫,间或有黄鹂叽喳,间或有风吹动杨柳枝条的沙沙。
温县郊外的孝敬里,除了最中间的司马府留着几盏灯烛照亮,其余宅室内早就被黑暗吞噬。
若细心的去听,不难听到这些宅子内泛起的呼噜声,不难听到,小儿童咿咿呀呀的梦呓,也不难听到,精力充沛的年轻夫妻缠绵、激烈的恩爱。
当更夫敲响子夜的声音之时,整个孝敬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睡去,似乎连孝敬里旁边小溪里的青蛙、溪畔杨柳树上的夜莺都已经进入梦乡,似乎连吹动柳枝的夜风都被黑夜凝固,当然,除了敲更的更夫还有天空中闪闪发亮的星辰。
更夫敲完更,就回到屋子里面歇息去了,这个时候,也只剩下星辰在闪动,不过,在星光照耀不到的黑暗里,属于夜间的生物悄然活动着,一只花白相间的夜猫、一只眼睛如小星星的猫头鹰,还有,还有墙角下一身黑衣的一个人,是的,午夜中竟然还有个黑衣人在等待着。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黑衣人开始动了。
他迈开左脚,抬起右脚,似是刚才走过的那只夜猫一样,悄无声息的向孝敬里最中心的那间大宅子靠近,他的眼睛,比小星星还要明亮,就是枝头上那只寻找猎物的猫头鹰,恐怕也不敢和他比拼眼里,他似乎就是为这黑暗而生,似乎,黑夜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黑衣人悄悄的挪动着,他的脚步极为轻缓,又极有规律,似是一种舞步,又似是死神的脚步一样,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目标中的这间大宅子,他当然知道宅子里住着些什么人,当然也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那又与他作何干系,他的生命以及他存在的意义,都是因为属于他的‘使命’。
“司马府!”
黑衣人停住脚步,看着眼前大宅门口用篆书刻写的三个大字,不由地流露出几分轻蔑的笑意,这笑容里面,除了不屑一顾的轻视,还有几分杀意,如果,如果今夜的使命是杀戮,那该多好,这里面,定然有很多人,定然能够杀个痛快,黑衣人如此想到。
黑衣人绕过正门,走到一截想对矮小的院墙前停住,看了看这堵不算高的墙,黑衣人没有立刻跳跃进去,他就像是颗青松一样,静静地矗立在院墙前,他屏气凝神的听着院墙里面的一切,似乎,通过空气中流动的声音,他就能‘看’清楚这里面的种种。
院墙内一阵看护宅院的武夫的脚步声走过,黑衣人还是没有动,他听到这些轻稳的脚步声,皱了皱眉头,心中却在想下达命令的人告诉过他,这间宅院里面有无数身手强悍的死士,此刻,通过这些脚步声,黑衣人觉得果然如此,但这又如何呢?
我是暗卫,是暗卫里面最擅长刺杀的刺客,我的袍泽都称呼我为夜狼,夜空下的苍狼,作为夜空的主宰,我又怎会惧怕死士?
夜狼嘴角浮现出一抹冷冷的笑容,转身,他一跃便进入到宅院里面,似闲庭信步,似漫步在暗卫营的训练场,夜狼走过一间又一间的建筑,走过长长的走廊,走过走廊尽头的花园,等到他看到花园后面的一栋阁楼的时候,夜狼停住了前进脚步。
目标出现!
夜狼眼神中突然萌生出强烈的杀意,不过转瞬就收起,他像是幽灵一样,继续向阁楼靠近,沿途,散步着几十个暗哨,但这又如何呢,他的刀,从来都是饥~渴的,就像是在博陵城的时候,屠戮那些袁军一样,刀起、刀落,血流,人头落。
阁楼里面,烛光依旧摇曳。
司马儁还在案几前捧着一卷竹简看,哪怕外面都开始流传用雕版印刷术印刷出来的纸质书籍,但是他还是喜欢捧着厚重的竹简看,他是个守旧的人,就比如他不喜欢什么新政,当然,这些他不敢流露表现,哪怕对自己的儿子、孙子,他都很少去说。
想到孙子,司马儁不由流露出几抹笑意,他最喜欢二孙子司马懿,这个孩子寄托了他全部的希望,哪怕过去了十五年,但是他还是犹清楚的记到司马懿降生前的那个夜晚自己梦到的场景,金龙,一条五爪金龙闪闪发耀的从天际落入司马府。
天命在司马!
司马儁如此解释金龙入梦,想起这个梦,司马儁当即放下竹简,起身走入阁楼里的一间密室,等到他从密室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中赫然多了个精致的漆盒,待到他打开漆盒的时候,屋子里顿时一阵明媚,一方精巧的金印,出现在了司马儁的手中,捧着这枚流传几世的金印,司马儁顿时觉得无比的心安,如果说司马懿和那个龙之梦是司马氏家族的希望所在的话,那么这枚殷王之印,就是整个司马氏家族的荣耀见证,当然,司马儁觉得这份荣耀,在司马懿的手里面,还会被无限放大。
司马儁带着欢喜,将这枚金印放在怀间,他打算抱着这枚金印睡觉,这枚金印能够给他信心,这枚金印足以将白天司马防、司马朗告诉他关于刘恪的那些担忧和忌惮全部扫光,这枚金印,竟然如此神奇……
次日,天色微微发亮。
习惯了早起的司马儁,还没睁开眼的时候,就往怀间摸去,当摸到装金印的漆盒时,司马儁笑了,他正准备将漆盒取出再次看一眼金印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盒子太轻了,司马儁想也不想就起身将漆盒取出打开,等他看到漆盒里面空无一物的时候,一口鲜血,不由地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