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叹了口气,显得极为无奈,“各人活法不一样,追求的东西也不同。必欢走到今天这一步,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若没遇到极大的难处,绝不会这样的。”
润珍不屑地哼道,“难处?还能是什么难处,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肯定又借了钱抽大烟,最后没办法覥着脸过来求必欢,又哭又嚎的,必欢给他闹得没办法,又是自己的亲哥哥,也不能真眼睁睁看着他死,最后就答应了呗。”
“你亲眼看见了?”阿曼听她说得仿佛事发时就在跟前儿一样,激动地坐了起来。
“还用看见,猜也猜得出来。虽说什么时代不同了,男女平等,到最后也平等不了。爹妈想法没变,不管儿子什么样,到底也比姑娘强。当初若非要顾念着下面几个弟弟妹妹,我又何必当舞女赚钱?将来弟弟妹妹们大了,说不定非但不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只当我是自己图着高兴的,骂我辱没了门楣也说不定。”润珍说着,嗓子也嘶哑了,就要哭的模样。
阿曼安慰她说,“你这人是最乐观的,今天怎么伤春悲秋的,那么久远的事,你想它做什么?准是必欢走,你有些感慨了。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明儿还得开工呢。”
“是,天天都这么忙着,要是不死,就停不下来。”润珍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鱼莹听她们不说了,又等了半晌,听着润珍均匀的呼吸声,看来是睡着了。她轻轻呼了口气,也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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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早早就醒了,见阿曼和润珍还睡着,就慢慢站起身,想把身上的睡衣换下来洗干净再还给阿曼。眼下事事都要依靠阿曼,非要装得知礼懂事才行。谁知她走了两步,阿曼就醒了,看到她有些发怔,“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没事,早起惯了,到这个点就睡不下了。”鱼莹冲她笑笑,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
阿曼也坐了起来,扫了那件脏衣服一眼,淡淡说道,“这件衣服别穿了,我给你找件我不要的,你就算出去找活做,也是要打扮一下的,上海滩这个地方,是最看重身份的。”说着,从床上下了地,走到衣柜前抽出一件浅蓝色的旗袍,“这是去年的款式了,但衣料还行,你穿着试试。”
“这种衣服我从没穿过,怕是穿不惯。”鱼莹摇了摇头,没有伸手接。
阿曼把衣服塞进她的手里,“你要真想留在上海,这些都是要学的,总不能一直穿着这些衣服吧。”指了指那件旧衣服。
鱼莹想了想,把衣服拿在手里,“那等我赚了工钱,再给你买一件新的。”
阿曼一笑,“这是旧款式了,不值什么钱,何况我早就不穿了,你不用当做一回事,还把它放在心上。”她微微一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她说,“金龙这个时间差不多要回来了,你回去看一眼,可别让他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再四处找你。”
鱼莹答应了,把旗袍换上,她虽从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但这几日也见过了,衣服穿在身上,也不觉得怎么不舒服,倒像是早就穿习惯了似的。阿曼看了看她的背影,笑说道,“嗯,这衣服颜色适合你,还挺好看的。”
鱼莹装作害羞地笑了笑,又道了谢。阿曼只是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又指了指屏风后面,怕吵醒了润珍。鱼莹点点头,轻声开门出去了,还没走到金龙房的房门口就听到一阵响亮的呼噜声,她悄悄把门打开一条小缝,只见金龙只穿着一条底裤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看来昨晚上是真累坏了。
鱼莹看着他冷笑了一下。
阿曼说的对,老乡这种东西,放在这样的城市里,真是一毛钱都不值。还说他顾念着同乡的情谊,肯定着急四处找寻自己。什么情谊?在这偌大的上海滩,情谊又能当什么使?
她本来就不信这些,亲眼证实了,更是觉得好笑,把门关上了,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上海的早晨。
纯净,又格外深邃,像是蕴含了无数的希望,给人无限遐想。
蓝色的天空中有几朵悠闲的白云慢慢飘过,远处的钟楼适时发出几声沉闷的钟响,惊起一群鸽子飞起,半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一枚白色的羽毛就这么缓缓落了下来,最终停在她的脚边。
上海滩生机无限,自然有晴空万里任你展翅高飞。
她整了整身上的旗袍,下定了决心。
今天,她穿着别人的旧衣服站在这里,但有朝一日,她要穿着专门为她定制的华丽礼服,站在上海滩的最高处,再看一次这样的清晨。不知道那时,眼前的风景会不会已有变化?
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以忍一切不能忍,可以让一切不能让。
总有一天,她登上了那个制高点,今天所承受的一切,都有机会亲手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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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的时候,润珍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从床上爬起来,阿曼和她仔细收拾了一番,都施了脂粉,又换了新做的旗袍,一切妥当后才出门要去上班,临走之前还特意和鱼莹说,“我到了在水一方就给你问,你在这里等消息吧,就别外出乱转了,要是有了准信我打发人回来告诉你,说不定下午就要上班呢。”
“行,我在家里等着。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我将来总是要报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