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当家这是在出难题给他。
按理说,周大当家的突然离世,家眷或是赡养或是遣散了,都该由二当家做主决定才是,这会儿突然问起他来,明显是在试探。
张果老的冷汗就这么滚了下来。
此事涉及到周家的家事,而他不过是个外人而已,若是二当家的有心,无论怎么回答,都能从中挑出毛病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说。但二当家已经开口问了,若是不答,也不妥当。也亏得他脑筋快,只想了一秒,就赔笑着说道,“承蒙二爷看得起,我就仗着自己年纪大,倚老卖老,帮您出出主意。按老一辈儿的规矩来说,大当家的既然已经离世了,身后这些家眷,若是留了子女的,理应由二爷接着赡养才是,那些没子女的,放出去也就是了。不过……大当家子嗣凋零,姨娘太太虽然不少,但却没一人能为大爷生下个一个儿半女,以我看,是该全部放出去的。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火龙帮既然是二爷当家做主,再养着这些没儿没女的姨娘太太,传出去怕是对二爷的名声不好听,知道的说二爷您心软面善,念着大哥的恩情,对这些嫂子尽心服侍不敢怠慢;不知道的人只怕会说二爷您霸占着哥哥的一群老婆,有违伦常。更何况大爷已经没了,后院没人约束,这些姨娘太太怕是要闹得不成样子。姨娘太太年纪都不大,若把持不住自己,火龙帮又是个男人进进出出的地方,再生出些偷鸡摸狗的下流勾当,于大当家的英明也不好听。二爷年纪也不小了,早晚是要成家立业为周家留下后嗣的,到时候二夫人与这些姨娘太太怎么相处,也是令人颇为头疼的。”他说到这里,偷偷瞄了一眼周琛的脸色,发现他正平静地倾听着,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这才稍稍定了下心神,继续道,“可若是这时候放出去,也有不妥之处。这些姨娘太太被大当家的宠惯了,出了咱们周家的大门,怕是没什么活路,若是重操旧业,让外人看了,只怕会笑我们火龙帮无能,养不起一群女眷。她们又都是女流之辈,性格也不好相处,若是为此闹起来,说咱们周家踩高就低,大爷尸骨未寒,就把他身边的人撵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二爷您心眼窄,容不下她们呢。”
说来说去,还是没个结论。
周琛冷笑了两声,“难怪大哥格外看重张老,您这年纪没白活,果然见解独特,分析得头头是道。只是……我问您如何处置,您到底还是没个准主意。”
言下之意是你虽说了一堆,却没一句有用的。
他声音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犹如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张果老的脸上。张果老身子一颤,脸色又白了几分,“二爷别急,且听我把话说话。这群人撵又撵不得,留又留不得,依我看,不如在乡下置办一处田庄,条件也不必太好,有吃有喝的供着就是了。如此一来,二爷又避了嫌,又没落下个苛待嫂子的恶名,可谓一石二鸟,名利双收。这些姨娘太太若是没别的心思,在田庄安心过日子也就是了,若是起了别的心,自会偷偷溜走,到时候也不必去追,反倒省了口粮,免了麻烦。”
他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周家的哥俩当初在乡下时,恶名远扬,哪家的好姑娘敢给他们?因此一直拖拖拉拉的也没成家,后来逃到上海滩后,大哥周深的年纪也大了,上海滩又不是别的地方,稍好一点儿的家境更是看他不上,他又拖了几年,后来索性不娶正房,买了几房姨太太,也都不是什么好的出身。有年老色衰的戏子,刚刚出道的雏妓……这些人混在一起,争风吃醋,整日闹得鸡飞狗跳,周家也没片刻安静日子。
后来二爷周琛的年纪也逐渐大了,火龙帮这时也稍站稳了脚跟,周家大爷就想为周琛谋个好亲事。谁知周琛不感兴趣,对此事一点儿也不放心,相亲时连放了对方几次鸽子,弄得媒人都老大的不高兴,直嚷着不论周家出多少钱,周二爷的亲事自己也是没能耐不敢再保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多久半个上海滩都知道火龙帮的周二爷眼高于顶,再加上火龙帮本身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大帮大派,后来也就没人再张罗这件事儿了。
只独独把周家大爷气了个够呛,指着周琛的鼻子骂,“你以为你自己是谁?长了两个脑袋不成?怎么就把天下的女人都看低了?这名声一传出去,你还想不想成亲了?”
周琛一脸冷漠地答道,“不成就不成,有什么了不起?咱们兄弟俩走南闯北,什么事儿没做过?我却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在乎起名声来了。”
周家大爷气得身子直抖,“放你娘的臭屁,老子到现在也没个一儿半女,你要是不成亲?咱们周家的香火不就断了?”
周琛冷冷扯了个笑容出来,“你后院那么多姨娘太太,整日争风吃醋,恨不得把你绑在她们的床上才好,这样要还生不出儿子来,要她们顶个屁用?我昨儿才和老曹打过招呼,让他给你采买些上好的虎鞭鹿茸回来,不然还真怕你儿子没生出来,老子先死在了女人的床上。”
虽是自己的亲弟,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周家大爷也闹了个脸红脖子粗,“明明在说你的事儿,你倒奸猾,三言两语拐到了我的身上。你也老大不小的,整天清心寡欲地过着和尚一样的日子,难不成你对女人没兴趣?喜欢的是……”
周琛的脸色一寒,“大哥!”阴测测地把声音一扬,竟是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