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威严的殿门虽已洞开,仍是深不可测,那庄重威武的气氛令人望而生畏。脚下一块块由完整巨石铺就而成的地砖肃穆冷峭,虽然隔着一层厚厚的红毯,每踩上一步还是让人顿感寒凉,心生怯意。
这里的皇宫与南唐的皇宫全无相似之处,一个森严威肃,气度恢弘气势磅礴,威武霸气;一个典雅细致,莺红柳绿诗情画意,清秀婉约。前者突显气势,后者注重意境,其内涵不言而喻,也难怪赵匡胤最终会天下尽归傲视九州了。
我本没有任何烦乱,可越靠近这大殿我就越加的心绪不宁,心脏毫无规律的越跳越快。匆匆的掐指卜算,竟无一丝头绪,我不禁更加惶惶。卜算一术,我虽不敢高估自己,但也少有失手,今日倒是怎么了?
随着一声怪里怪气长长的拖音“违命侯入席”,我神情恍惚的跟着从嘉他们跨入大殿,殿中灯火辉煌杯盏满席,大部分都已在座,只有最上面几座还空着,可一看就是皇家一列,不可高攀。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我们也各自入座,与皇家座席紧近相邻,莫名中,我又是一阵心悸。
“青影,真是抱歉,我本欲推辞不想扰你清静的,可陛下说今日盛宴,怎么能少了窅娘的采莲舞呢?所以……这……”正举措难安时,从嘉越过狐媚姬俯过身轻轻说道。
我侧头望去,正对上一双关切中充满了歉意的美目,心中立时回过神来,怕是他以为我的不安都是因为参加这宴席才有的吧?虽然也是跟这宴席有关,可我的不安并不是全来自于此啊,其实不仅没有不安,反而我还因能见到赵匡胤而小小的期待了一下呢。初来时,狐媚姬与我本应一起同去觐见赵匡胤的,可从嘉怕赵匡胤作难而牵连到我们,便找了个“长途跋涉,身体不适”的理由给应付了过去,后来狐媚姬被封号,从嘉也只带了她去谢恩,我却一直没能得见赵匡胤的真容。这一次赴宴我也是欢喜而来,可临入殿门时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焦躁让我忽觉不宁,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搅得我坐也不是立也不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惶惶难安。可看着从嘉的担忧,我又不好明说,只得强压住内心的狂躁,拍着他按在我手臂上的手浅浅笑道:“无妨!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一时不能适应罢了,稍待会好些的!”
从嘉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凝视着我的双眸依旧歉疚不已,久久未息。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拍在他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看着他的眼中笑意更浓。我要让他知道,我很好,真的不用担心!
仲寓和狐媚姬在一旁看着,也朝我笑笑,可看似浅淡的笑容里,询问的意味更浓。他们与从嘉的担心不一样,从嘉或只为了我个人而担心,他们却担心我的不安是意有所指,别有深意,不只是担心我的人,更担心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才让我这样不安。可是他们错了,我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而正因为不知道可心里又如此不宁才会更加不安,可究竟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这天下,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若我仅凭一人之力说什么匡扶拯救,无异于蚍蜉撼树痴人说梦,可冥冥中我又总觉得自己似乎与这天下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感觉尤为怪异。
这时,我脑海里突的蹦出一句话来:“解铃还需系铃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不是初入汴梁时那个普光寺方丈所说的话吗?莫非……其解就在今日?可惜到现在我还不能参透这其中的玄机,只能随着这不宁的心绪一起浮沉,随波逐流,愈激愈烈。
“晋王入席!”
忽然,耳边的一声高呼震得我心脏骤停,思绪全无。我转过头,顺着那被人称之为“晋王”的男子一路踱入皇列,直到他从容入座我依旧未移双目。那男子有意无意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又随即荡开眼去,与周遭的官员点头致意,一派权贵之相。他举止庸容仪态高雅,可眼神里透出的漠然与戏谑却让我惊了又惊。所谓一惊,则是他的样貌并非陌生,他就是五年前我在宋使宴上遇到的那个皮肤黝黑、长相雄伟、身材健硕的低调又令人费解的怪异男人,只是他的行为和表情比当日要随性的多;然则又惊,是指他的穿着装扮竟与现在的天狼毫无二致,两人除了长相和身材不一样外,其他无可挑剔的一模一样,那样独一无二的眼神,除了天狼还会有谁?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怀疑这男子是与天狼有着某种关联的话,那么现在我可以肯定的说,面前的这个男子就是天狼!
来到汴梁的这些日子以来,天狼几乎夜夜来看我,虽从未在我面前现身,但他应该知道我会有所察觉,所以他也并未刻意隐藏行踪,只是静静的在不远处飘忽游荡。虽没正式照面,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尽在我眼前,我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变化,一点点一些些慢慢的转变着。从起初的百般挣扎到如今的气定神闲,从对我有刻骨铭心的恨到如今捉摸不定的若即若离,从对我恶语相向的怒骂到如今泰然自若的端视,每一步他都走的蹒跚艰难,却步步坚定不移,同时也震撼着我的心。
方才他不经意的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甚至是随意一瞥,可我知道,这样的一眼,他是经过了多少煎熬和多少反复才能拿捏的如此得当,才能做到如此的随心所欲。
我忍受着内心的震动和歉疚,细细的看着他的一眉一目,惴测着他的思绪和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