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夫人清醇神态起手拨弦,甫一出音便十分清脆娈畅,乐调一声比一声急荡,抑扬顿挫,其音之昂扬磅礴,连船外细雨淅沥都陶醉在悦耳的旋律里了。
那琵琶声忽而如疾行上山,音调节节高升,攀到顶点处之时,众人以为琴弦马上要断了,却突如瀑布一泻千里,在潭岩、松竹上撞起无数水花。未几,琵琶婉转灵动,犹如飞鸟直入云霄,引吭高歌,十分敷腴悦耳;又如虎啸猿啼于崇山峻岭间,浪喧风雷。如此千回百转、柳暗花明,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完全沉浸在了美妙绚丽的世界里……
董夫人锦心卓卓越弹越快,就像一阵暴风骤雨狂涌而来,继而转入舒缓流畅,仿佛把人们带到了遥远而又宁静的意境之中,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空,银色的月光一泄千里。华丽的旋律,多变的节奏中,似有凤凰展翅翩飞,衔来祥云,舞出彩虹,皓月潺潺,星辉清粲,蟾光炯炯,桂花婆娑香飘逸逸,淑景焕金,一幅秋波精幻,苍旻窈蔼宁静,幽雅恬澹,艳丽宏伟的意境。忽然,她回手绾弦,刹那间风静水敛,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一曲已终。
琵琶跌宕起伏拂响的时候,三愣悄悄踱到了姥姥身旁,与她静静地欣赏着董夫人娴奕精湛的艺术技法,渐渐地被董夫人悠然闲适的丰姿和敲冰戛玉美妙绝伦的乐曲所折服,一朵娇艳的花儿盛开在内心深处,快慰的春风莞尔洋溢在脸上。而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早已沉醉在乐曲和董夫人的弹奏风采之中。
董夫人接着轻声对姥姥说:“班门弄斧了,千万别见笑啊!”
“真好似皓魄当空,琼楼一片,银河横渡,玉宇千层,星光灿烂,玉兔欢跃啊!”
姥姥依然兴致勃勃地沉浸在乐曲之中:“柔和的月光撒向人间,让人感觉到有一种心静如水,宁静致远的意境。若果我没说错的话此曲应为《月儿高》吧!”
“梅老师真的是音律修养高迈之人呀!能诗能文龙绣风的高手,诸般民族乐器样样都能演奏,真是名不虚传!”
董夫人涨红着脸赞道:“如果爱姊有幸弹奏曲子的话,其意境一定会更加闳雅深美。”
姥姥柳叶眉子丹凤眼闪过一丝惊艳,只在一瞬间再次回复了平静,盈满了高深莫测的笑意,望着她脸色涨红着没说话,似乎还绸缪于刚才唯美的享受之中。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地掌声喝彩,“董夫人弹得一手好琵琶!”曲终后短暂的静默被一个洪亮的赞许声打断了。
众人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姥爷的船何时早已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他站在潇洒秋雨薰风里双手拱拳敛衽行礼。
董夫人不好意思地含笑看着他,高兴地招了招手。姥爷便一步跨到了她们船头说道:“前几日便听湖海游击大队逯大队他们介绍,说董夫人乃杭州名门闺秀品高艺湛,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董夫人粉颜乍赧微笑着谦恭道:“哪里是什么名门闺秀呢,不过是乱世流落而已,我和老曹一家人还需有劳司令麻烦照顾呢!”
她和悦漾漾地望向女同伴问道:“丹桂,你说是吧?”
女伴连忙起身搭讪说:“是啊,董夫人携妹北上,本来也要前来府上拜会的,只因曹参谋长耽于各抗日队伍战事联络视导。这样呢,一来刚刚到此地,一切尚未安置好;二来又恐没个由头,贸然上门,十分唐突,所以,便耽搁了下来。直至前几日,我们家小子掉到湾里差点淹着,喝了几口水,幸得梁司令过路发现出手捞起相救于危难,才有时机登门拜访,今天我还要表达一下我的谢意呢!”
“姐姐快别说了,都是老梁应该做的,曹参谋长和他携手打鬼子,又拜了把兄弟,咱都成了一家人了,哪能再说这两家子的客套话?往后但凡有用得着妹妹和老梁的地方偣芊⒒熬褪橇耍≡偎盗税潮狈角锒季气候不必南方温和,夫人要多注意保暖才是。刚才听姐姐的琵琶,弹得如此精妙,真是世间少有啊!”姥姥接过话茬又说。
董夫人听了自然十分欢喜:“妹妹过奖了,俺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要说到弹琵琶,比起我家大姐,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才算是大家。她已经动身去了延安,不然可以请她同来弹奏一曲。”
众人听了不由都满堂欢喜。
见气氛如此其乐融融,姥姥笑着说:“董夫人过谦了,您的琴艺当之无愧算是大家。我们家萍子正苦于投师无门,前些日子一直跟我念叨着要学音乐弹琵琶,这回可好,有老师了。不知董夫人可愿意否?”姥姥爱意深长地看着董夫人。
董夫人略一思索急忙点头道:“如不嫌弃,我就辅导一下她吧!董永故里老粗布家纺名闻遐迩,正好我也向姐姐请教一些纺线织布的手艺,麻烦大姐领着俺去老婆婆们那里瞧瞧老织机如何使用,采风学习。咱们就能常在一起了互帮互助了。”
“你看咱们姐妹真有缘分!”姥姥感激地笑着说。
萍子当下被姥姥按着给董夫人叩头拜了师。
船外湖天乌云密布,秋雨淅淅沥沥越下越大,天色愈发阴沉了下来。
董夫人一行高高兴兴游湖回来,码头边泊舟上了渔台子,洗完了手,梳理好了头发,怕她凉雨迫着感冒,姥姥就给披了自己的一件红方格衣服,外加了一领宝石蓝碎花披肩。过了一会儿,熬了姜汤让她和孩子、同去的其他人都一块儿喝了。
总算浑身暖和了许多,心情也悠闲起来了